崔秀英走近,在床緣坐下,小心翼翼把腳抬上床;權俞利張開手臂,崔秀英回頭看了看權俞利,慢慢俯身靠臥過去。

一依偎到權俞利身上,崔秀英就莫名有些想哭,她低頭不去看俞利,也不讓權俞利看見她的臉;她感覺到俞利用雙手摟住她,讓她再靠上來一點,然後吻吻她的額頭。

「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了。」權俞利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

「亂講。妳只是需要時間。」

「秀英。」

「……」

「妳說我死了六次,對吧?那段時間裡,我做了很多夢。」

權俞利從未提起她沉睡時的事。崔秀英曾經猜想那應該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所以也沒有問過;她翻動身子,躺在權俞利懷裡,依舊讓權俞利抱著她。

「夢了什麼?」

「很多。起初都是一些我小時候的事,還有當練習生的事。」權俞利邊說邊撫著秀英的手臂,然後牽著她的手。「東京灣的事情也有,但比較像是看戲那樣,不是從我的角度看到的。有時候是從狙擊鏡裡看到我自己,有時候是看到妳。」

「也有林允兒。我看見她在書店裡工作的樣子,在總部做殺手訓練、在我房間裡看書;我以為她過得很好,然後我就看到她坐在總部頂樓發呆。我也看過她在浴室裡閉著眼睛淋冷水,她好像在哭。」

「我沒看見金太妍。」

「起初都是這種很正常的夢境,直到我夢到侑殺了妳,我殺了侑,然後我自殺。」

「夢境就都變了。」

「我夢到我是一隻狼,在黑暗的雪地裡一直奔跑,整個天空都降著極光。我不是自己一個,身邊有很多狼,牠們帶著我一起跑。」

「我們在雪地裡賽跑、翻滾、打獵,獵到的食物就一起分享。每一隻狼都很厲害,有些跑得很快,有些撲咬獵物的技術很好;我不是裡面最強的,但是牠們都會教我。雖然彼此處得不錯,有時候也會因為一點事情就生氣互咬,不過最後我們還是全員生存了下來。我們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某個樹林度過一整個冬天。」

「樹梢上的雪開始融的時候,我們又開始遷徙。」

「原來,我們是追逐冬天的種族。」

「再也沒有比那樣奔跑更快樂的事了。」

「妳睡著了嗎?」權俞利輕聲一問,語中帶著輕微的笑意。

「沒有。」崔秀英輕柔的回答。

秀英的眼睛一直是睜開的,只是俞利那個角度看不到而已。

「妳繼續說。」秀英說。「後來呢?」

「沒有後來。後來夢境就變了。這個夢的最後一個畫面和第一個畫面一樣,都是雪地和極光。」

「不過後來這些奇怪的夢境我其實不記得順序,因為都是一段一段的,沒什麼關連性。」

「我夢到我走上一座山的山頂——這時候我是人了。我走上山頂,那座山光禿禿的都是石塊,沒有任何樹木。我看見林允兒背對我,坐在懸崖邊突出的岩石上。」

「從這座山可以看到下面整個城市都在燃燒。我不知道那是哪裡,而且那範圍很大,應該說整個世界都陷在火海裡,很多地方都已經燒得灰飛煙滅;就算還沒燒盡,也只剩一些鋼筋水泥。」

「火像波浪那樣一陣一陣的翻,允兒的頭髮也隨風翻騰著。我走到她左下方的坡上,她好像看不到我,所以沒有反應。她很冷靜的凝視下面那個正在毀滅的世界,就好像只是看著一條河的水在流,彷彿這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火光和她的神情完全是對比。火光在她臉上搖曳,她的眼神和輪廓依然冷淡得像是一座雕像。」

「但是,看到世界毀滅,我竟然也不覺得驚訝或害怕。我只覺得坐在那裡的林允兒好美,配上那種把天空全都染紅的火光還有在空中飄舞的灰燼更美。」

「如果世界就此毀滅,但是林允兒可以維持這種美麗的狀態——」

「那就讓世界毀滅吧。」

「不過,我不能跟著這世界一起毀滅。因為我要活下來,才能看見那樣的林允兒。」

「這就是我那個時候的想法。」權俞利平淡地說。

崔秀英沒有回話。

所以權俞利的心還是在林允兒身上的。崔秀英當時的想法就只有這個。

「妳不生氣嗎?」權俞利在她耳邊低語。所謂不生氣,其實是問她吃不吃醋的意思。

「……那是一個夢。我跟一個夢生氣沒有用。」崔秀英說。

她不在乎夢境,她只在乎真實的權俞利。即使現在感覺不到權俞利的想法,她對她和權俞利這幾年的感情和默契還是有一點信心。權俞利……只是暫時破碎了而已。

會補好的。不論用什麼方法,一定會把她補好。

問題是,由誰來補?是她崔秀英,還是林允兒,還是權俞利自己?

「還有一個夢,裡面就有妳。可是不是什麼好夢。要聽嗎?」權俞利輕輕說著。

崔秀英哼了一聲。「既然妳都提了——妳累了?」

話才說到一半,她聽見俞利喘了好大一口氣。「累的話就別說吧,先休息。」

她想起身察看,但是俞利阻止了她,要她繼續躺在自己懷裡。

「不,不累。只是原本不想告訴妳這些。」

「妳是在擔心我承受不了嗎?」

「只是怕妳胡思亂想。」

光妳現在這樣就夠我胡思亂想的了。崔秀英在心裡吐槽。

「妳就說吧。還有什麼比妳死了六次這種事情更可怕的?」崔秀英說。

房內的溫度有點低,權俞利的體溫也是。雖然如此,至少在權俞利的懷裡,她就沒有什麼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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