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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後,秋天似乎徹底到了盡頭。冷意濃濃渲染空氣,冬天的腳步聲遠遠傳來,它清冽的雪白盈光隨著日出淡淡輝映在城市的高牆,朦朧又明亮。

什麼時候才算是冬天呢?是氣溫下降,風變得凜寒,人們開始穿起厚重毛呢大衣的時候,還是初雪浪漫飄降的那一天?

無論如何,秋天都快結束了。平平靜靜的,這樣很好。

權俞利最近沒怎麼想起崔秀英,雖然偶爾上課時她還是會看一下秀英的側影。這倒也是無可避免的,畢竟人就坐在她斜前方,一抬頭就是那秀髮盪漾的波光。

只是這幾次上課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俞利皺著眉頭想。後來那位很愛點名她的神谷老師再度要她念一段介紹京都嵐山秋景的課文時,她一面朗讀才一面注意到,曾經帶著她讀過很多段課文的那個細微氣音,如今已悄然沉寂。

神奇的是,她居然毫無障礙的把整篇文章念完了。俞利抬頭看見神谷老師露出微笑,她有點小小的成就感;但是眼睛一瞥,發現斜前方的某人絲毫不為所動,還正在偷寫今天的作業,她那愉悅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很久沒有跟崔秀英講話了。甚至應該說,很久沒有去關心崔秀英的狀況了。

最近大家忙著籌備神谷老師的生日。俞利在討論中一貫沉默,唯有提到要送允兒代言的那款化妝品作禮物時才異常興奮。一會兒是安安靜靜神祕莫測的獨行俠,一會兒又是蹦蹦跳跳熱血沸騰的小歌迷,這股反差令大家覺得很有趣;可是無論哪個面貌的她,都固執的刻意忽略一件事。

在她堅持只直視某個方向,認真扮演各種形象時,有一個人會因為她的言行舉止而露出淺淺的微笑,甚至偶爾不小心還笑出聲來。

即便如此,權俞利硬著脖子,從來沒有轉過頭去尋找那有點含蓄的笑聲。

另一方面,秀英因為日文好,和老師比較熟,所以對慶生這件事給出許多具體建議。俞利欣賞秀英的口才和組織能力,秀英發言時俞利總會專心望著她。秀英對眾人說話時會環顧每個聽者,偶爾會和俞利視線接觸,但又各自若無其事將焦點往不同方向移開。

或許,她們的心思是一樣的?

那麼……就這樣了吧。

平平靜靜過日子就好。現在已經不想要什麼轟轟烈烈的生活了。

蓄意操弄和壓抑的情感,會變成這樣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為什麼覺得有點鬱悶呢?

神谷老師沒再點名俞利做後面的習題。直到下課之前,俞利不時看向秀英,而秀英一次也沒有回望。

 

這天下課後,神谷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去了預定的餐廳。她們計畫好要幫神谷老師過生日,最後選了這家有包廂的餐廳,吃完飯後還可以很自由地吵鬧。

她們照例玩起了牌,並且制定處罰規則,每回的輸家要罰一支試管酒;她們還更改一部份的機會命運卡,把內容也改成罰酒,數量隨運氣決定。反正隔天是星期日,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試管酒一支才30c.c,裡面不過就是碎冰、葡萄汁和伏特加。

俞利不怎麼擔心罰酒。不論是她玩牌的技巧還是她的酒量,應該都可以讓她平安度過這個熱鬧的夜晚。難應付的反而是坐在身旁那位一直很想跟她講話的神谷老師,因為老師不斷故意用日語問她遊戲到底要怎麼進行。

這種工作應該讓崔秀英來的。俞利一面冒冷汗,一面結結巴巴地解釋給老師聽。

玩了幾輪下來,在眾人有志一同禮讓壽星的狀況之下,大家都還恪守本份,沒有玩到失去長幼尊卑的禮節;直到有家室的神谷老師先行回家後,一群人終於真正瘋了起來。遊戲進行的節奏加快,懲罰也加倍,更不用說每人還各點了一杯調酒當作消遣的飲料。

到後來,根本也不需要紙牌遊戲那些東西了。點一組綜合shot,手指打出剪刀石頭布、一二三四五,罰酒多少就看輸家平時有沒有累積人緣人品。

面對這種狀況,俞利很冷靜。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甚至可以說是很有心得。

不過就是玩玩,沒有人想把誰灌醉;真的喝不下時,總會有人出來擋酒。基本上多參與、不要顯得不合群,朋友之間彼此還是有點分寸的。

俞利一直在觀察每個人。誰還能喝、誰不能再喝了,她一清二楚。至於她自己則喝得很節制。畢竟在這個團體裡,她不算是與每個人都很熟絡的成員,她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醉或茫的模樣。

何況,喝到醉這種事情,有過經驗之後,就再也不想經歷了。

那是一段連她自己都多麼厭惡的日子啊。

她呵呵一笑,剪刀石頭布,輕鬆結束這一輪挑戰,愜意地懶在沙發角落看著其他人繼續哄鬧。她坐的位置很陰暗,沒人會注意到這邊來。

奇怪的是,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人的視線正盯著自己看?

俞利偏頭打量四周。崔秀英坐在她的正前方,背著光,因此她看不清楚秀英的表情。

可是那模糊的輪廓……

我看錯了嗎?妳為什麼要那樣看著我?

遙遠?悲傷?

妳不也都不抬頭看我一眼嗎?

權俞利靜靜地直視前方。

包廂內本來就不亮,角落的人、背光的人,若有似無的視線,彼此都不知道對方臉上的神情意味著什麼,甚至連對方是否真的正往自己這邊看也不確定。

小小的空間內,僅僅隔了張桌子,兩人之間卻像隔了一條河,河裡流動的不是水,是苦澀的酒,酒裡有秋末凋零的嘆息。

為了方便忽視這股看不見的冷瑟,俞利開始比較積極的參加遊戲或與別人互動。但是她的眼角餘光卻無法忽略一個景象:秀英拿起酒杯的手。

崔秀英拿起酒杯的頻率沒有減低過,甚至間隔還有越來越短的趨勢。秀英笑著和身旁的人聊天,聊得熱絡,笑得明朗,可是剛才那種悄然的憂傷依然殘存在那道明朗的微笑之下。俞利聽不見秀英和旁人說了些什麼,她只知道,崔秀英不能再喝了。

調酒是甜的,秀英仰頭喝下的瞬間卻是皺著眉頭的。那可不是小口小口的品嘗,是痛飲,帶著發洩的心態,以為用酒杯可以遮掩,說不出口的、內心的疼痛。

俞利當下有些慨然,甚至可以說有點憐憫。

就像看著從前的自己,而不希望別人重蹈覆轍。

她藉故起身去和孝淵說話,孝淵那兒總是很熱鬧。趁著這股熱鬧,俞利開始假裝不經意的掃空桌上的酒。

「呀,俞利還滿能喝的嘛!」「剛剛是在暖身嗎?」大家開始揶揄她。

俞利只是靦腆笑笑。

秀英也抬頭看看她,但沒有多做評論,繼續喝著。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轉移到別的話題上。就在秀英又要拿一瓶水果啤酒時,俞利裝出了訝異的樣子。

「姊姊,妳還能再喝喔?」

仔細想想,這應該是她主動正面對秀英說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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