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三十二章 看不見的骰子

夜深了，允兒獨自待在房裡。

燈還亮著。她沒有睡意，只是靜靜地仰躺在床上，將棉被緊緊攥在胸前，一點也無法放鬆的模樣。

俞利不在時，她就常常這樣躺著，想俞利。之前她常常是想起愉快的那一部份，比如俞利臉上那溫暖自信的微笑；甚至她會回想在廣場的那一天，中彈之後她抬頭望著俞利，在這名殺手眼裡所看見的驚愕和憐惜。

幸好當時中彈了。這句話每次都在她回憶時閃過她的腦海，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再想起這些事了？

是五日訓練後、俞利失約的那一天嗎？還是JH購物中心、俞利看見太妍抱住她的那一天？

今夜很奇怪，很多記憶在心裡亂竄。

很多人的面孔和話語一一浮現，俞利太妍、徐玄孝淵、秀英順圭。

如果只是想陪著俞利，就不要當殺手。

如果陪著俞利是妳的信念，那就當殺手。

妳能確定自己對俞利的心意嗎？

真正的答案是不能。允兒的心中湧起一股罪惡感。

因為每當她無法確定俞利對自己的心意時，她就無法確定自己對俞利的心意。

她似乎總是要確定自己不會被遺棄，才能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付出。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她對爸爸也是如此。爸爸總是不在家，也不曾參與過她的學校生活，所以她很少有話題想告訴爸爸，而爸爸也不曾提起過工作或是她媽媽的事。允兒有時候會想，爸爸可能也沒什麼朋友。

有一次她感冒發高燒，一整天都昏沉沉的，有兩三堂課都在保健室睡覺；她本來想自己請假回家，但她的狀況很不好，學校老師堅持要有家長來帶才可以。後來爸爸來了，和老師打過招呼後，把小允兒從保健室抱到一台看起來很高級的黑色轎車上，載她去看醫生，然後帶她回家，也沒有再出去，就留在家裡陪她。

晚上爸爸煮飯，問她合不合胃口；不過允兒鼻塞，根本嘗不出什麼味道來，因此她也很難分辨到底爸爸的手藝如何，只是隨口嗯了一聲。吃過藥後她又去睡了，半夜不停地咳嗽，爸爸一直進進出出，端溫開水來給她，或是替她拍背；後來乾脆直接坐在她房裡的書桌邊，有什麼動靜就趕緊靠過去，不時摸摸她的額頭察看還有沒有發燒。

早上醒來時她感覺好很多。她下床，看見爸爸趴在書桌上睡著了，桌上擺著計算機和一大疊資料。老實說，她很訝異醒來之後看到爸爸還在這裡。

她站在旁邊望著熟睡中的爸爸，若有所思。她從沒仔細這樣看過爸爸的臉。她觀察了良久，覺得爸爸長得比同學們的爸爸都還要帥；得到這個結論之後，她在心裡小小虛榮了一下，然後下樓去廚房簡單弄點兩人份的早餐。

但她沒有去叫醒她爸爸。她自己安安靜靜吃著，吃到一半時聽見樓上傳來一陣慌張的腳步聲。接著有人跑下樓，在客廳轉了一圈，不一會兒爸爸就出現在飯廳門口；允兒與他四目相接時，他的表情還有點兒困窘。

「噢……妳醒了啊？」爸爸隨手摸著額角，似乎稍微手足無措。

允兒只是無言地點點頭，過了三秒才加上一個「早安」。

「早安……那個，感覺好一點了嗎？」爸爸站在門邊問她。

她再次點點頭。

於是父女倆大眼望小眼，一陣沉默，誰也不知道要先說什麼話。

允兒先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拿著湯匙，早飯還沒吃完；她放下湯匙：「要吃飯嗎？」

「噢……喔，好啊。」

爸爸雖然這樣回答著，卻還是愣在原地，直到允兒站起來準備去盛飯，他才慢吞吞地走進來；不過才走了兩步，就被允兒的問題阻擋在半路。

「還是要先洗澡？」

「啊？」

「今天要上班吧？」

「嗯，是啊……」

「昨天沒有洗澡對不對？」她望著爸爸的襯衫問道。

「因為太忙了，所以……」

「那先洗澡吧。我把湯加熱。」

湯鍋在瓦斯爐上。允兒本來要拿鍋蓋去蓋，注意到爸爸沒移動；她低頭盯著地板，淡淡地說了一句：「老師說吃飽才洗澡容易消化不良。」

接著她就繼續剛才的動作，蓋鍋蓋、開火。

背對飯廳門口，她聽見聲響，知道爸爸走出了飯廳。可惜的是，當下她沒看到她爸爸轉身走出去時，臉上那抹淺淺的微笑。

那天他們一起吃了早飯。爸爸說讓她多休息一天，不用去上學；爸爸出門上班前，囑咐她把門鎖好，不能亂開門，而且答應她今天不會加班。

晚上爸爸沒有失約。他回來時，手上還提著一個鼓鼓的大袋子，裝滿很多食材。晚餐是他們一起烤的韓牛。她記得爸爸用紫蘇葉包好烤肉餵到她嘴邊——

很好吃。這次她真的有嘗到味道。

那次感冒過後他們又恢復了平常的相處時數，只是好像多了某種默契。例如偶爾晨起注意到爸爸也還在家時，允兒會多準備一人份的早餐；或者爸爸沒有太晚回家的話，他會帶一些小禮物回來，有時候是韓牛或大蝦，有時候是年糕韓果或巧克力餅乾。

這樣的模式持續了將近兩年，直到某個颱風夜，她正式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被迫獨自進行一場生存遊戲。

誰想得到最後她會變成殺手呢？爸爸一定會很吃驚吧。

爸爸會喜歡俞利嗎？允兒忽然這樣想。

但是現在不論是爸爸還是俞利，都不在這裡了。允兒望著天花板，漫無目的思索著過往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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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複習一下一部曲(上)的第八第九章，其他殺手對允兒說的話。

要怎麼樣人們才願意留言呢？

寫作果然是一條孤獨的路，即使寫的是這種旁人看來無意義的同人文也一樣。

透支透支，體力錢包還有寫文庫存都透支了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