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當妳專注地看著那些色彩時，我總是看著妳。

妳有了這座城市的灰影，但妳的靈魂卻不屬於這裡。

妳本來應該是行走於陽光之下的子民。

在這個城市裡，冰雪是上帝所寫的偽經。

我是妳們眼中的叛徒，是叛教者，但我守護靈魂徘徊的秘密。

如果能夠再對妳說一句話，我很想告訴妳：Yuri，對不起。

我曾經無數次在腦海裡想像妳是個什麼樣的人，妳該是多麼溫柔，多麼有魅力。否則，允兒怎麼會那樣幸福地愛著妳？

妳和我的初遇不是偶然，是一場安排好的暗算。我的計畫向來完美無缺，然而現在我知道，妳就是那惟一的意外。

妳像個詩人，有雙過於憂鬱的眼睛，追尋各種光影。

我卻註定只有灰色能夠給妳。

那天早晨妳在我耳邊細語。妳讀著普希金的詩集，那是我用來喚醒妳記憶的工具。

「Nataliya Nikolaevna！」妳笑著說早安，卻稱呼著別人的名。

誰都知道她是十九世紀最美的天鵝，是第一詩人普希金的妻子。

而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

「妳可不是普希金！」我縮回被窩裡。

「我也沒說妳是Nataliya。Nataliya這麼漂亮。」妳笑嘻嘻地靠過來。

「哼。」

我想用手肘把妳推開，但妳卻直接抱了上來。

「別抱我，我又不是Nataliya。」

「嗯，妳不是Nataliya。妳是Jessica，我的Jessica。」妳緊緊地從背後抱著我，親吻我的耳朵和肩膀。「妳比普希金的Nataliya更漂亮。」

那是我在這座城市裡度過的第一個不是灰色的早晨。

那是金黃色的，宛如燦爛朝陽。

妳真的愛我嗎？或者妳只是愛上我的演技？我曾經這樣懷疑。

但不是這樣的，對吧？

灰色裡暗藏著黑色的致命誘惑。妳想探索純潔的雪白，卻也受到神秘黑暗的吸引。

灰色從來不曾完整。一張尚未完成的素描畫，妳怎麼知道那是允兒的形影，還是我的心？

我是如此愛妳，懷著恐懼愛著妳。

我害怕總有一天妳會恨我。是我殺死妳的摯愛，引領妳踏入這個灰色的陷阱。

我更害怕總有一天我必須殺死妳，就像我殺了允兒一樣，然後繼續等待下一隻迷失的羔羊流著眼淚擅自闖進這片灰色的荒原。

妳相信嗎？我不想殺她。我喜歡她。允兒彷彿最單薄純淨的初雪，細緻地隨風穿梭在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一落到肩膀上就會融化，看不見六角結晶，卻已經沁入肌膚裡。

當她提到妳時，她就不再是雪花。

她會露出明朗的笑臉，像雪後的晴光。

我總是羨慕於她的那個笑容。

她不曾說出妳的名字和身分，這些都是我從她的日記判斷出來的。

是我搜到了那本日記，不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把它交給上級。

為了避免她被刑求，我用這個和她交換條件。單獨談判時我告訴她，只要她詳細說明這段時間竊取情報的手法和細節，我就替她把這本日記銷毀。

她答應了，但這只能幫助她生前不受拷打折磨，救不了她的命。

她已經太深入這座灰色城市了，我真的無能為力。

那時候，允兒什麼也沒說。她低頭親吻著妳送給她的項鍊，然後我……

我……

我能做的只有盡量不讓她感覺到太多身體上的疼痛。

後來我沒有依照約定銷毀日記。我偷偷把它藏在家裡，放在枕頭邊，就像一本我很喜歡的小說那樣，幾乎天天都會拿起來看。

她筆下的妳們，雖然有笑有淚，但是真的很快樂，很美好……

Yuri，對不起，是我奪去了原本屬於妳的幸福。

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我真的只是個畫家，畫著妳喜愛的貓，畫下這世界各種微笑與回憶。

Yuri，對不起，請妳原諒我。

我還可以是妳的Jessica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