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再次睜開眼時，Jessica看見俞利從倉庫走了出來，一手握著槍，一手還拿著那本日記。

Jessica不禁揚起微笑。

不過，只是一閃而逝。她很快恢復成原來那冷傲的模樣。

俞利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側身坐上車，似乎有點疲憊。她順手把槍插到外套口袋裡，露出一截槍托。

「解決了？」Jessica問。

「嗯，三個都死了。」

Jessica點點頭，伸手換檔，踩下油門。車子迅速流暢地奔馳而去。

俞利回想剛剛的一切，可說是絕處逢生。

Jessica沒有殺俞利。

俯身替俞利鬆綁後，她悄聲告訴俞利：「假裝妳還被綁著。外面有三個人。我出去之後，他們會進來抓妳。殺死他們，我在外面車上等妳。我們一起離開。」

「為什麼……？」

「現在說這個妳大概不會相信，」Jessica彷彿輕輕嘆息。「但我是真的愛上了妳。」

說完，她低頭靠在俞利身上，就像她在好幾個夜晚曾做的那樣，貪戀那幾秒鐘的溫存。

最後她把槍交給了俞利。

想到這裡，俞利凝視著Jessica的側臉，沒有說話。

車開到了俞利家附近的郊外小丘。

這時候是深夜，一片寂靜。

她們兩人下車。

「現在要怎麼樣？」俞利走向Jessica。

Jessica拿出一個小本子。「假護照和機票。反制間諜組裡所有和妳有關的資料都已經被我銷毀了。妳回去簡單收拾一下，把該處理的東西都處理掉。我在這裡等妳。要快，盡量不要被人看到。」

「那妳呢？」

「我也有一份。」Jessica看看俞利。「……還是說，妳不想要我跟著妳？」

「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問。」

「允兒……還活著嗎？」

Jessica低下頭。「死了。」

「是妳殺的嗎？」

「是。是我。一槍斃命。」

「……」

空氣似乎凝結住了。俞利沒有再說話，Jessica也沒有為自己辯解。

腦子一陣暈眩。俞利別過頭，伸手壓著前額。

「這樣的話，妳覺得我會願意跟妳走嗎？」俞利低聲問。

「我知道妳一定會恨我……但是我想賭一賭。」Jessica回答。「如果妳對我也有一絲感情的話，也許……」

「妳真的愛我？我能相信妳的話嗎？」

「一開始接近妳的確是有其他目的，可是……」

「那妳為什麼還要設計我？為什麼帶我去那個假房子？」

「我沒有選擇。妳應該知道整個反諜情報網裡不會只有我一個探員在追查妳。剛才那三個人裡，甚至有一個是負責監視我的。」

俞利抬頭看著Jessica。

Jessica也沒有低頭。她與俞利對視，而俞利可以看見Jessica稍微紅了的眼眶。

就像當初Tiffany望著她那樣。

Jessica是真的愛她。

俞利走近Jessica，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

「妳恨我嗎？」Jessica在她懷裡，微微顫抖。

「妳救了我的命。」

「但是我……」

「都過去了。」俞利打斷Jessica的話。她不想再聽見任何述說允兒已經不在了的話。「那不全是妳的錯。」

「……」

「沒事了。」她撫拍著Jessica的背。

在她的安慰之下，Jessica似乎漸漸放鬆下來。

她低頭，溫柔地親吻Jessica。

她看見Jessica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的微笑，於是她更加熱烈地索吻。

直到Jessica完全沉醉其中。

「Jessica，我愛妳。」

砰！

血花在兩人的身體之間熱烈綻破。

兩人的腹部都沾滿了血，Jessica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

俞利已經掉下第一滴眼淚。

「Jessica……我愛妳……」俞利抱著Jessica，看著她美麗的容顏，感覺到她的身子逐漸嬌軟下去。「可是為什麼是妳？為什麼是妳殺了允兒？！」

一把槍從俞利垂下的手中掉落。

「為什麼偏偏是妳……怎麼會是妳……」

鮮血源源不斷從Jessica的腹部湧出。

炙熱，一如俞利淚流滿面。

Jessica努力撐著身體，雖然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幸好俞利仍然緊緊抱住她。

很溫暖。

於是她盡可能去感受俞利的溫度。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勾著俞利的脖子，慢慢伸出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拉出一條鍊子。

一條繫著玫瑰金色十字架的銀鍊。

「Yuri，這個……」Jessica在俞利耳邊喘息地說。「……還給妳。允兒……在聖尤莉安娜……教堂墓園……」

她看見俞利有些驚愕的表情，卻還在哭，覺得非常可愛。

她感覺到俞利拿走了項鍊，並且撫摸了她的臉。

俞利的手抖得厲害。

「乖……別哭了，Yuri……」她用盡僅存的最後一絲力氣，氣若游絲地說。「快點……回去……把房子燒掉，立刻離開這裡……連絡、那個女人……Tiffany，她，她……會幫妳……」

Jessica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她癱軟在俞利懷裡，勉強抬頭再看一眼。

「Yuri……Yuri……」

想最後一次親吻俞利，但是她再也做不到了。

那短短的距離，將成為她們之間的永恆。

「我愛妳……很愛……」

很愛很愛妳……

本來結局可以不必是這樣。如果那一晚，俞利願意的話，現在這些都不會發生。

她們可以一起度過往後的人生。就算遠走高飛，離開這座城市也無所謂。

但俞利做出了選擇，而Jessica知道自己無法將之改變。

她不會恨。她早已預見一切。

她安然地閉上眼。

俞利抱著Jessica一直哭，一直哭。

她的眼淚是那麼地滾燙，但是懷裡，Jessica的身體已經逐漸冷卻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Jessica……Sica……Sica啊……啊———————！」

「為什麼……為什麼啊……」

宛如心臟被狠狠撕裂。

無止境的痛苦，無止境的哭泣。

各種不同的悲傷用力撕扯，靈魂好像要就此碎裂。

這是一座灰色的城市。

這是一座悲傷的城市。

悲傷是灰色，但灰色之中從來就不只有一種顏色。

允兒死去的悲傷、Jessica死去的悲傷、她親手殺死Jessica的悲傷，這些悲傷將會吞噬她整個世界。

放下Jessica的身體之後，俞利快速而恍惚地回到家中，換上乾淨的衣服，然後依照Jessica說的，聯絡Tiffany安排她立刻離開這座城市。

沒過多久，駐地大使已經派車到指定地點接應。

俞利出門前，一把火燒了她在這裡的住所。

短短兩小時之內，Tiffany就讓俞利上了飛機。

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下飛機時，Tiffany親自去海關接她。

她們什麼話也沒有說。Tiffany替她披上大衣，牽起她的手，開車載她回家。

俞利只帶了一個背包。一路上，她都緊緊抱著那個背包。

裡面其實沒裝什麼東西，只有一本日記、一條十字架項鍊，和一套沾滿血跡的衣服。

不久之後，探員權俞利以健康因素為由，辭去了工作。

她開了一家畫廊，像普通人一樣，過著正常的生活。

Tiffany一直陪在她身邊。

後來，她們復合了，並且住在一起。

天氣好的時候，她們會一起去逛街，或是一起去河岸散步。

陽光灑落下來，Tiffany的髮色是溫暖的深棕紅。

但是俞利已經看不見了。

現在她的世界裡，就只有灰色而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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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會損害作者本人精神狀態的故事。

請從頭再看一次之後，務必留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