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剛才吃晚飯時，莫名想念起俄羅斯，而且算是相當想念的程度。我不禁回想著，自己在俄羅斯的三餐到底都吃了些什麼東西。

公正來說，俄羅斯食物不好吃，但是能吃；一如他們對某些民生用品的態度一樣：不好用，但是能用，最後也能達到「差不多」的效果。航太科技和軍事武器這麼發達的國家，或許是因為資源都被拿去投注在那方面的發展了吧，所有生活上用的東西，似乎都是差不多堪用就好。

雖然口味上可能差強人意，但他們的確是有很多「有特色」的東西。就比如「水餃」這個各民族幾乎都有獨門食譜的傳統小吃，我在俄羅斯就吃過鹿肉、狍肉、熊肉、鴨肉、狗魚肉的內餡。這種包肉餡的水餃稱為「пельмени」（英文發音pelmeni，重音在pel。此為複數）。狍肉、熊肉、狗魚肉，聽起來活脫脫就是戰鬥民族才會吃的食物嘛。

不過這是很地區性的，畢竟俄羅斯太大了。我在彼得堡的俄國老師就說她從不知道俄國人還會吃熊肉。這位老師來自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塞凡堡，沒聽說過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熊住在森林裡，而彼得堡或是塞凡堡都是臨海的城市。熊肉餃子我確實是在不靠海邊的大諾夫哥羅德吃到的，大諾夫哥羅德雖然還不算很內陸，但已是被森林環繞，水資源豐富，在古時是個捕魚與狩獵發達的根據地，它的市徽就由一張王座、兩頭熊和四隻魚所構成。

左邊是狗魚餃，右邊是狍子餃。狗魚是一種很兇猛的淡水魚，體型偏大，嘴也大，主要吃其他小魚和昆蟲。這款餃子還不錯，裡面的狗魚餡很鮮甜。這裡的狍肉則應該是東方狍，又叫作狍鹿或矮鹿，肉臊味比一般鹿肉重，不怎麼鮮美，煮完之後聞起來還有一種像是松花皮蛋的鹼味，灑鹽巴吃比較好吃。俄國餃子皮都偏厚，而且喜歡做成這種像小飛碟的形狀。

這一碗就是熊肉餃子，上面一團是俄國人的愛－－酸奶油。因為是餃子所以裡面已經是絞肉了，吃起來像偏乾的豬肉。當時本來想點的是熊肉排，但店員說已經沒有肉排了。右上角那杯是店家自釀的香料蜂蜜酒。諾夫哥羅德的蜂蜜啤酒驚人的好喝，而這種加了自家香料配方的蜂蜜酒則獨一無二；我沒厲害到能喝出來加了哪些香料，但應該有肉桂，因為我不太喜歡肉桂味道，對它有點敏感，但加在這酒裡還不錯。當天白天溫度有降到-8度，我去這餐廳時是傍晚，喝下去覺得全身都暖起來，不過出去外面等公車的時候又冷得要死了。

回到餃子。很多人可能聽說過俄國有甜的餃子。這種包甜果醬的餃子叫作「вареники」（英文發音：vareniki，重音在ren。此為複數），有大有小，小的很可愛。不過不論大小我都沒有吃，第一是因為甜果醬和麵皮這個可以容易想像出味道的組合實在不吸引我，二來我也實在很不想接受餃子被填入了果醬。甚至還有包馬鈴薯泥的вареники，但我同樣沒興趣。

俄羅斯人吃東西很愛加酸奶油，湯裡也加，沙拉也加，餃子上也加。它的確是可以替乏味的俄羅斯菜增添一點柔順滑潤的滋味啦，也可以替大家增加體重計上的數字。我個人吃東西是不喜歡加些有的沒的醬，不過吃俄式羅宋湯如果沒有加酸奶油，還真的覺得少了些什麼。俄國菜雖然食材和料理手法都很樸實，羅宋湯倒是比台式的豐富多了，甜菜和洋蔥加很多，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撈到不少肉絲，去俄國可以不吃那些餃子或沙拉，但一定要試試羅宋湯。

沙拉也和大家印象中的沙拉很不一樣，基本上很少會有任何生菜、葉菜，主要以根莖類、酸黃瓜、豆子、酸奶油(again)拌成，變化型有加入水煮蛋、火腿、雞肉。主要用胡蘿蔔拌的沙拉是橙紅色，主要用甜菜拌的就是紫紅色，白白的多半是馬鈴薯和雞肉，至於主色調是深綠色的那就是用酸黃瓜和豌豆當主角。俄國人在料理方面很樸實，看得到的食材通常不會假，不知道要吃什麼時就用肉眼直覺來選取。總之在俄國挑食物的第一原則就是必須看得順眼，這樣吃下去的時候就算味道不盡如意，起碼它在你心中還有個美麗的表象（對，我就是外貌協會）。

左邊這暗紅色的就是俄式羅宋湯，湯裡一點一點白白的是已經攪散的酸奶油。右邊是沙拉，上面那一大坨白白糊湖的呢，沒錯還是酸奶油（白眼）。這是在學生食堂吃的，非常便宜，兩樣加起來印象中應該不到台幣五十元吧。

我在俄國最喜歡吃的，老實說，是巧克力餅乾和巧克力夾心派。和台日韓喜歡的蓬鬆甜點不一樣，俄國的巧克力餅乾和夾心派不論哪個牌子，口感都很紮實。雖然很甜，實在是有點太甜了，可是因為咬下去那滿滿的甜膩巧克力滋味，就讓人覺得安心又滿足，不論天氣或是俄國人的臉再怎麼冷，只要有那個巧克力派，你就知道你絕對不會死。巧克力派在我心中就是這麼踏實的存在。

寫到這裡我覺得我應該去俄國食品公司當廣告文案企劃，能把俄國產品寫得這麼感動，我忽然有點佩服我自己。

可惜的是，我沒有拍下巧克力餅乾的包裝或實體照。或許因為它實在太生活化了，當時覺得那麼普通的東西，卻是我今晚獨自坐在清粥小菜店裡吃著白切肉、地瓜葉而最想念的俄羅斯食物。

有機會再來寫寫我比較有感情的俄國小吃或地方特有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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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念獨自在嚴寒雪地裡行走也無所畏懼的我自己。回到台灣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一再貶低自己。昨夜從信箱裡找出一封師長寫的信，看了又看，找到那句我想要用來敷在傷口上的話：「沒有認真當下，就沒有未來。」

如果當年再早一點體認到這句話，現在的我是否會有所不同？是否可以不那麼抑鬱？雖然知道後悔也莫及，仍然會如此一再逼問自己，然後嘆個氣，洗把臉，甩甩頭。

現在知道了，就好好認真吧。好好懺悔，好好活著，縱然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