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光之子進來屋子裡的每一處察看。持有搜索令的光之子有雙好看的綠眼睛，他只是大略張望，多數時間都跟在允兒旁邊，主要搜查的是另一個綁著小馬尾的黑髮光之子。

不過，允兒家的空間除了廁浴之外，全都是半開放式的，幾乎一目了然，說實在也沒什麼需要探索的地方。

但那名小馬尾光之子還是盡責地打開衣櫃、打開碗櫥、甚至打開冰箱探勘。如果允兒床鋪下墊的不是一整塊實木，他大概也會趴到地上看看床架下有沒有藏著什麼東西。

「您剛剛說您在洗澡？」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馬尾光之子從浴室走出來時這樣問著。

浴室裡還是乾的。

「我說我『正要』洗，衣服剛脫掉而已。」允兒從容回答。

「但我沒看見浴室裡有任何換洗衣物或浴袍。」

允兒尷尬一笑：「我洗完澡都是圍著浴巾出來的。」

「光之子，」拿著搜索令的綠眼睛光之子望著允兒，視線刻意避開允兒衣襟間白皙的胸口。「是一個人住吧？」

「是。」允兒若無其事地回答。「所以才能只圍著浴巾在家裡亂晃。」

「平時有沒有朋友會來借住？或是有交往中的對象會來過夜？」

「……」允兒深呼吸：「偶爾會需要有人來一起睡，但沒有固定是誰。這樣的回答可以嗎？」

對方尷尬地笑笑，示意夥伴繼續檢查其他地方。

「我能知道調特隊收到什麼和我有關的密報嗎？」允兒問綠眼睛光之子。

「在督察組長官聽來都覺得有些誇大的密報。」他回答。「本次不是來蒐集罪證，只是來突擊探訪，希望您諒解。」

「光之子，剛洗過餐具嗎？」小馬尾光之子打斷他們。他剛檢查完陽台，正到了流理檯邊，看著不鏽鋼架上水漬未乾的碗盤。

「對。」

「以一人份來說好像有點多……」

允兒聳聳肩：「我最近事情多，回家就懶，積了兩三天才洗一次。不好意思，有點邋遢。」

「不，我可以理解。」那個光之子搖搖頭，頭後那搓小馬尾因為太短了而沒有晃漾的效果。

「請問，搜查課的突擊探訪一向都同時出動這麼多人的嗎？」允兒像是閒話家常般說起。「抱歉，我有檢查住家四周的習慣。外面好像還有四位光之子。」

「您似乎很小心？」綠眼睛光之子敦厚客氣地笑著回問。

「您應該知道我是前陣子在怒靈爆炸後追回縱火案逃犯的其中一人，在那之後我就開始注意四周，以免有尋仇者。」

光之子雙雙點頭。

「怒靈的脾氣越來越難捉摸了。」已經離開流理檯的小馬尾光之子邊說邊走向放有電氣石的木櫃。

「您能追回逃亡的怒靈，真是相當了不起。聽說您是用雷電擊昏對方？」綠眼睛光之子問。

「是。」

「可以將慣用手借我一下嗎？」

允兒伸出了手，拉高袖子；綠眼睛光之子將手覆蓋在允兒手腕上，但並未碰觸到允兒。手腕傳來一陣溫涼交替的流動感，像是溫水和冷水同時沖下。

「您的能量似乎與寒冰的性質比較接近。」綠眼睛光之子說。

「唉，」允兒嘆一口氣。「對我們這種常要面對戰鬥的光之子來說，雷電體質是最好的，冰系體質很吃虧。」

「這倒是。」光之子邊說邊收回探測能量。

「您的能量很溫和，是風系的嗎？」

「風和火。」綠眼睛光之子回答，然後指著自己的搭檔：「那傢伙是野獸系的，鼻子特別靈，所以很適合當搜查員。」

小馬尾光之子聳聳肩。

「這裡充滿非常美妙的花香，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異味——」小馬尾光之子的視線停在了那根粉色結晶柱上。「這個是……電氣石嗎？」

允兒盡可能保持沉穩，面不改色，看著小馬尾光之子伸出手掌放在結晶柱旁邊。

「是。」允兒說道。「以前別人送的生日禮物，說把這個放在家，有助於恢復能量。」

「沒錯。這顆電氣石很有趣，能量冰冰涼涼又刺刺麻麻的。」

允兒沒答腔。她摸的時候都是很舒服的流動感，而不是刺麻，溫度也不至於到冰涼，不知道是因為每個人狀況不同，還是因為現在裡面封了一個魅魔。雖然這兩位光之子態度友善，她還是希望他們快走，才能盡快讓俞利從石頭裡出來。

「的確是個好東西。」小馬尾光之子收手，走回綠眼睛搭檔和允兒這邊。「好像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事物。」

「究竟是收到了什麼密報？」允兒裝傻追問。

綠眼睛的光之子與小馬尾光之子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他那雙沉靜的墨綠眼珠凝視著允兒。

「光之子，想必您也知道，如果沒有相當可信度的證據或證詞，劍秤廳是不會發下搜索令的。」他凝重地說。

「意思是你們已經認定我有犯罪事實了？」

「那倒不一定。妳有可能是被蠱惑了，或者──」綠眼睛光之子頓了一頓。「被什麼人盯上了。希望妳能理解，我們都在這個體系裡，只是奉命行事。」

允兒沒有回話，瞄向門口，以視線暗示這兩個光之子若是工作做完就該走了。

他們倆倒也識相，邁步往門口移動，但卻又在開門之前停下。

「光之子，」綠眼睛光之子低聲說。「不論妳是否有犯罪，今天我們沒找到的人事物，也許過幾天就換神風特勤組來找了。請多保重。」

光之子莫名其妙說出的話，其中還有「神風特勤組」五個字，令允兒不禁冒冷汗。

不過，他話中有話的暗示方式讓允兒想起升去當參謀官的小隊長。內容令人驚恐，卻像是好意提醒。

「您為何對我說這些？」允兒遲疑地問。「假使我是嫌疑犯，您難道不想逮捕我嗎？」

對方兩人又互看一眼，這次是小馬尾光之子轉頭輕聲回答：「搜查是我們的工作，作為別人的下屬我們別無選擇，但這不代表我們認同某些處理事情的手段。今天我們不是只帶了搜索令來嗎？妳覺得我們為什麼不乾脆申請記憶探索令呢？」

然後他開了門，踏出門口時嘴裡嘟囔著：「啊，好煩啊，還要再過半小時才能下班！」

綠眼睛的光之子朝允兒微微點頭示意，也邁步離開。

關上了門，林允兒走回到客廳沙發邊，面對著那顆電氣石坐著。她雙手用力交握，把自己的手又按壓出好幾個紅印，不斷注意時間。

三十分鐘一到，她釋放能量探測屋子外的狀況，光之子們已經不在了。她趕緊拿起粉色電氣石，謹慎地對著石柱默念咒文，施展解除封印的法術。

電氣石上有礦物自身的能量在流轉，她試了兩三次才成功將自己的法力注入，開始推動破除術的運行。

晶柱表面浮出淡粉紅光，光的周圍呈現不規則波紋；波紋越向外，色澤就越深，變成淺紫色。彷彿有個模糊的光影要從礦石裡爬出來一樣，波紋逐漸被拉長，允兒也感覺到手中的結晶傳來了痛苦的情緒，強烈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中發出哀號，她必須很努力才能保持專注。

一道纏捲著玫瑰色光繩的黑影撲了出來，摔到地上，很快變化為權俞利的身形。俞利趴著，右臂稍微撐高身體，一副要匍匐前進的樣子；但是她全身劇烈顫抖，如電流般的粉色能量在她身體周圍奔竄，手腳和脖子上的深藍色符文鍊都散發光亮，原本棕金色的頭髮變成刺眼的金白色。權俞利根本無法前進，只能低下頭嗚咽著。

林允兒嚇了一跳，趕緊放下電氣石，蹲在權俞利旁邊要抓住她，卻發現那粉色能量太強，她不能直接空手碰俞利，只好從旁望著，幫抽搐的權俞利施術撤除封印魔力的符鍊。

符鍊消失後，俞利的魔力開始從體內昇出，抵抗粉色能量的電擊；林允兒也趕緊用法術驅散那些纏住俞利的電流，使那些能量逸散到四方空中。等到電流消失了，她伸手要扶俞利，俞利卻將她的手撥開，一個勁兒想往前爬，又想用雙手把身體撐起來，但通通失敗。

「俞利，妳──」

允兒才要再去扶俞利時，俞利的上半身又有個異常的起伏動作；權俞利表情扭曲，別過頭，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