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俞利的槍從她手中飛脫出去，同時感到右腰被一陣熱氣掃過，衣服綻開，也拉出一小條血痕，權殺手本人則是用勉強稱得上帥氣的保護姿勢著陸。

左手腕的劇痛來自於跑車副駕駛座上的女孩開的槍。是的，結束落地後慣性翻滾的權俞利立刻爬起來，跑車繞著她打轉，所以她還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那個女孩的面容，再加上對方根本就沒有要遮掩的意思。那女孩有頑皮開朗的笑容，仔細看那笑臉，笑得非常純真，顯示了她有多享受這場遊戲。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對俞利開槍了。那把加大型的左輪手槍，這樣近看更是大得誇張；與其這樣妳為什麼不直接用散彈槍！俞利壓著疼痛的手腕，瞬間在心裡吐槽。

如果太妍、允兒、秀英、徐玄此時在這裡，她們必然也會認得這個女孩。她是當初在帝國飯店襲擊她們的三個殺手之中最後出場、給她們送來俞利手機的那個少女，一樣的爽朗淘氣，一樣用著奇怪的改造型武器。

俞利的手腕沒有外傷，看來又是一發空包彈，但這大小的子彈和威力已經足以壓破血管；她感覺中彈的部位強烈發熱，而且迅速腫脹。如果不是子彈撞在手錶上，這隻手現在報廢了都有可能。而右腰上的傷口雖然有出血，不過還不至於造成影響；那是被毒蠍騎士擊發出的子彈掃裂出的傷，俞利直覺那一顆是貨真價實的子彈。

在少女的助攻下，毒蠍騎士閃開了權俞利的子彈，在前方甩了一個大U字型，回頭加入跑車的繞行；車速不快，但騎士手上那把形似貝瑞塔的改造槍是個威脅。現在她們就像兩頭猛獸，把俞利圍困在中間，輪胎在地上磨出陣陣輕煙；權俞利是個手無寸鐵的鬥牛士，等著被尖角撕裂。

這是在高架道路上，她還能怎麼辦？

「認輸嗎？！」愛好改造左輪手槍的開朗女孩向她大叫。

「誰跟妳認輸！」權俞利吼了回去。

「那妳說，妳現在怎麼辦？！」

「妳，下來跟我單挑啊！」

女孩對她扮了個鬼臉。

對方這樣圍困住她，偶爾開個幾槍警告她不要靠近，或是讓她像玩躲避球一樣閃躲閃躲，沒有要談判的意思，似乎就只是在殺時間。真要論起來，她早就已經輸了，如果這只是尋常遊戲，她會毫不留戀、瀟灑的投降，可是這場比賽她不行。就算獲勝的機率微乎其微，到時間終止之前，她都不會、也不能投降。

因為，因為……

如果我沒有辦法守護妳，如果我又會失去一個好不容易找到的人……

那就也帶走我啊……我為什麼要存在？

這就是瀕死的感覺，彷彿要置之死地才能捨身做出絕地一擊。從今天早晨被提問而回想起那份記憶之後，似乎就預告著她必須用這樣的手段衝撞自己的極限。

她們僵持了一陣子，直到遠處傳來警笛聲響。

權俞利從來沒有那麼高興聽到警笛聲過。一般來說，警察都是任務裡的障礙物，現在倒成了她的轉機；雖然一個殺手還要靠警察，這絕對是天大的羞恥，但……

重型機車和跑車都停下。權殺手按耐下所有的思緒，看看敵方現在想怎樣。

「唉呀恭喜！妳的救兵來了！」女孩爽朗的探頭出來說。

俞利不回答。

「我們要走了！有緣再見！」

俞利還是不說話。

「什麼啊，真冷淡。」女孩咕噥著。「好吧，看在我們玩得這麼開心的份上，給妳一個忠告。」

俞利挑挑眉。

「千萬別開警車喔！」女孩一笑，隨手扔出兩個瓦斯罐。罐子在半空就開始噴發白煙，把俞利包覆在煙霧裡。

權俞利用手臂遮住口鼻，跑車和機車的形影逐漸模糊，似乎也遠離了。她聽見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她躺下。

那是她從實習之後就再也沒用過的招數。裝死，權殺手感到心中一股屈辱。

警車到達的時候，煙霧還沒完全散去，警察也不敢輕舉妄動；當煙霧漸薄，警察們看見的，只是一名女子倒在空曠的道路中央，遠處還有台被撞爛的重型機車。

他們鬆了一口氣，收起備戰姿勢；女子一動也不動，幾名警察大膽上前查看。

就在其中一名員警蹲下，伸手想要量她的脈搏時，槍傷響起，而員警倒地。他腰際沒有了配槍，槍在女子手上。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和第四聲槍響，接近女子的幾個警察一一倒下。

其他警察這時衝了出來，有人急著要拔槍，但那都是徒勞。接下來一串冷脆的爆裂聲伴隨槍口的火花衝出，女子站在三輛警車前，手中握有兩把警用槍，七名員警倒臥在地，胸腔或頭部皆湧出血液。

權殺手拋下其中一把槍，跨過兩具屍體，走向其中一輛警車前，將一個倒得離警車太近的屍體拉開，拿走它手上還來不及扣下扳機的槍。

「抱歉。你們盡力了。真的很抱歉。」權殺手說。「但這就是命。」

她坐上警車駕駛座，關掉無線電，發動車子離開那屍橫滿地的現場。

她違反了殺手的道德規定。但她已經不在乎了。

下高架道路後就算是遠離市中心了，離她住的社區只有十來分鐘車程。路上開動的車輛比行道樹還少，多是住宅和綠地，十分寧靜。

「該停車了。」後座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權俞利抬頭瞄瞄後視鏡，不知何時，昨天和她一起待在小屋的棕髮少女已經坐在後座，一臉平靜的和她在鏡子裡四目相接。

「如果我不停呢？」權俞利回答。

一把小刀停在俞利的脖子邊。「妳會停的。」

「妳們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殺我。」俞利冷笑。

少女沒有回應，手上的刀子俐落翻轉，用力往俞利的大腿插下去。

權俞利皺眉咬牙，但是沒有叫出聲。

「停車。」少女說。「妳應該知道警車上都有衛星定位系統。」

「又怎麼樣，妳們怕警察嗎？」俞利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照樣讓車子繼續前進，過了橋然後轉彎，開始一段平緩的小爬坡。

少女嘆了一口氣：「真不想跳車啊……」

俞利還沒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抬頭就看見坡道上方停著一輛跑車，然後幾乎就要爆出髒話；但她還來不及罵，便立刻急轉彎，打開門，往旁邊河畔森林公園的草坡一跳，半翻滾半跑跳的藏進樹林裡，任憑警車自己胡亂衝走。

紅黑色的跑車停在坡道上，天窗探出一名頑皮的少女，肩上扛著一把疑似榴彈發射器的黑色砲筒。

「奇怪，她那麼緊張幹嘛？」頑皮少女好奇的眨眨眼，然後聽見了一聲輪胎與地面強烈摩擦的剎車聲，僅此，接下來沒有一般人預期中的碰撞聲。

「噢，歐膩幹得好！」說完，開心的把砲口朝向天空——

陰沉的夜幕裡爆出一陣煙火，深紅色的光箭直往上衝，幽紫色和鈷藍色火雨像是噴泉一般展開又微落下，而金色和綠色的火花綻放開來，閃動了好久才消失。

「現在時間，九點半。」少女報時，對著坡下有點狼狽從警車駕駛座鑽出來的姊姊揮揮手，指著天空，一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