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離午夜還剩十五分鐘,坐在舞台前的那個男人起身,允兒一看就知道不妙。對方朝她走來,修長的身材在人群中很是容易招惹目光,但誰會知道這傢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利還在舞台上,允兒真不希望俞利看見她和這個人交談。但男人還是走到了她旁邊,一手倚著吧檯,臉上是斯文的微笑。

「她跳舞真的很有魅力。」男人對允兒說。

林允兒凝視著遠處的權俞利,不予回應。

「看吧,我就說妳今晚會來的。」男人自顧自地說著。「妳來接她嗎?怕我會傷害她?」

「憑你?」允兒冷冷笑了一下。

「妳對她好有信心啊。有這麼好的對象,應該介紹給大家認識不是嗎?」男人抬頭看看吧檯裡倒掛著的酒杯。「等一下就替我介紹介紹吧,我請她喝一杯。」

「不用了,我們沒空。」

「趕著回家嗎?」

「只是不想碰到髒東西。」

男人露出一臉感到荒唐的表情:「妳是說我是髒東西?那麼她那種汙穢的垃圾很乾淨嗎?」

「那你覺得和那種汙穢垃圾往來的我很乾淨嗎?你喜歡我這種和汙穢垃圾往來的人不是嗎?」

「說話小心點,允兒。」男人靠近她耳邊。「妳可沒有和垃圾往來,妳是被她下咒的。對吧?」

林允兒像閃避蒼蠅那樣用力甩開頭;同一時間,她看見舞台上的權俞利很不自然地頓了半秒──俞利跳錯了,不過那男人並沒有發覺。

她在心裡祈禱著,拜託俞利千萬要忍耐。照著情勢看來,這傢伙很可能會等到俞利表演完來找她的時候,故意刺激俞利。俞利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和這傢伙起衝突;不過俞利一向都聰明謹慎,應該不會被這傢伙激怒的。允兒的思緒不斷迴繞著,一下緊張、一下自我安慰、一下在想能否讓俞利避開與這男人正面接觸。

可惜今晚目前為止的事情幾乎都事與願違。表演結束沒多久,權俞利拎著運動包從後台通道匆匆出來,朝允兒走來時還面帶微笑,舉起左手輕揮了揮。

林允兒撇下男子,迎上前去;男子當然故作不識趣,立刻緊跟而上,讓允兒沒辦法拉了俞利就走。他的視線落在允兒挽住權俞利左臂的動作一會兒,從容不迫的抬頭注視權俞利。

「允兒,這位是妳朋友?不介紹一下嗎?」男子瞄向林允兒。

「我想沒有必要吧。」林允兒立即回應,拉著權俞利要走,男子又移動身體擋住通路。

權俞利緩緩抬頭凝視他,手臂傳來林允兒用力掐住她的力道。

男子以一種彷彿睨視般的角度看著權俞利:「那麼我自我介紹好了,我叫──」

「允兒說沒必要介紹,就沒必要吧。」權俞利打斷他。

男子的眼神變得銳利,低下頭時的表情比剛才凝重些。

「魅魔,」他壓低聲音。「離她遠一點,妳只會害慘她而已。」

「這個,你管不著。」俞利淡漠簡略地說。

「我可以現在立刻逮捕妳。」

俞利溢出一絲冷笑:「首先,光之子,你必須確定你能擊敗我,不然要是我不小心殺光現場所有的人,這些命都要歸咎於你的莽撞。第二,我從沒聽說過光之子要逮捕人之前還要這樣虛張聲勢,或者威脅自己的同事。你的行為和妒鬼有什麼兩樣嗎?」

「妳們這種怪物才不會理解。我的行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妳們──妳,不過就是隨心所欲、不顧別人死活的敗類。如果不是為了允兒好,我早就抓妳了。」

「是這樣嗎?看來你也沒多神通廣大。真有能力的話,你找光之子一起抓我之後,應該還是可以讓允兒從調查過程裡全身而退吧?你充其量是想確定允兒會不會任憑你掌控而已,真是變態死了。」

男子一隻手往俞利肩頭抓來,允兒立即將俞利拉到自己身後。

「不要亂來。你不想在這裡把事情鬧大吧?」允兒小聲說,但語氣裡的狠勁可不小。

男子恢復直立站姿,長吁一口氣。

「好吧……」男子說。「但允兒,別再和她往來了。離她越遠越好,拜託。」

「是你讓我別無選擇,不是嗎?」

「我答應給妳一個月時間,是讓妳跟她斷絕乾淨,不是讓妳跟她──享受兩人時光。」

「享受?」林允兒不屑的笑了出來,不再回答。俞利的手覆上允兒拉住她胳膊的位置,帶允兒轉往別的方向。

「有狗擋路,我們還是繞路吧。」俞利說。

「別再帶她回家!」男人抓住允兒的肩膀,允兒甩開他,權俞利一轉身直接將他向後推,允兒又趕緊擋下俞利。

「走吧。」允兒帶點懇求似的跟俞利說。

權俞利帶著允兒往後場廚房的方向走,男人本想直接跟上,猶豫片刻,轉身往大門奔去。

後場廚房連接到小倉庫,酒吧後門在倉庫那兒,門外是一條暗巷,晚間時路面經常因為沖洗而濕漉漉的。俞利牽著允兒匆忙通過廚房和倉庫,推開厚重的後門出來。

外頭起了大霧,門扇擺動振起的微風讓霧稍微散開一點。才一踩進那溼溼的柏油路面,權俞利抬頭向上看,一個黑影正好躍上屋頂。

「該死,還真快。」俞利罵了一句,緊抓允兒的手。「用隱形和衝刺跟著我。」

其實不用俞利說,允兒也知道。

她們不能直接用空間術回家。男子離她們太近,很可能跟上她們,或者從中找到破解允兒封鎖空間的方法,畢竟那空間要留給俞利出入,因此並不是完全固化或封閉的狀態。她們得先甩開男子一小段距離才能開空間門,免得讓允兒設立的空間防線整組失效。

雖然俞利跟允兒說要跟著她,實際上俞利一直牽住她沒放開,並未讓允兒自己行動。她們都隱形了,但是霧中的軌跡成為男子追蹤她們的依據;在樓房建物之間她們找不到時間提拉高度到霧霾上面,一旦大幅調整高度就可能被男子追上。同樣隱藏身影的男子在半空中沿著牆面奔跑跳躍,跟在她們身後。俞利不得不承認,作為調查特勤光之子的這個人的確有點實力;她和允兒的速度已經是非常快了,男子卻依然能維持在不被甩開的範圍。

前方霧氣忽然化為一個巨大的手掌形狀,俞利知道男子使用了法術,在她打算要破解時,身旁的允兒周圍捲起錐形的旋風;旋風帶著些微電流向前射出,刺穿了霧掌。權俞利把握機會,憑感覺撈起允兒的腰,將魔力聚集在雙腳,加速從旋風鑽出的裂口衝過去。

霧掌的五指裡各出現一條銀白的光鍊,在俞利帶允兒衝出掌心時,光鍊隨之追蹤而上,與她們幾乎並駕齊驅,且不斷輪流伺機捲擊過來;俞利必須一直閃避,最後乾脆改用隱翼飛行,增加自己的閃躲空間。

男子似乎升到更高的地方,脫離了霧氣;俞利無法再從霧的痕跡判斷男子的位置,必須要分心去感覺空氣裡能量的變動才能推測。

「俞利,放我下來。」她聽到允兒對她說。

「記得不要直線飛。」她回答。

「我知道。」

權俞利鬆手,感覺允兒移動到她的斜下方,沒多久之後忽然拔高。她們兩人在五條銀鍊中穿梭,比俞利稍落後一些的林允兒忽然用螺旋的方式飛行,手中閃出一束亮藍電光;電光邊閃動邊增長,成為一把寬闊的長劍。

林允兒舉起雷光劍,曲著身子在空中將自己逆時針旋轉了將近十圈;雷劍隨著她劈劃四周,將追蹤她們的銀鍊全數斬斷。

最後一圈劈下時,雷劍重重砍入地面,允兒不得不停下喘口氣;剛停頓而已,就感覺到不知哪時回頭過來的權俞利從身後伸手繞過她的腰,抱起她高速低空飛走。

「做得好。」她聽到俞利說。「現在我要把妳往前丟,妳去開空間門。」

「妳呢?」她急急地問。

「我馬上就會趕上。數到三我就丟囉。一,二──三!」

喊到「二」時,飛行高度霎時升高,俞利的能量聚集在她腰上;「三」聲一出,俞利將她往前拋甩出去。她加速,往郊區森林的高丘處飛沖而去。

權俞利轉身,雙手噴發黑紫色的火柱;火焰往追擊的男子襲捲,他來不及閃避,連忙減速,兩臂交叉擋住頭部,身體前方出現一面金光圓盾來抵擋魔焰。男人吃驚於權俞利瞬間擊發出來的強大能量,更茫然不知自己是何時被權俞利鎖定了位置。

只不過僵持了一下,男子便有些吃不消。魔焰的威力持續增強,金盾上開始出現符文來強化防禦力,但是眼前這個魅魔居然正在朝他進逼,從火柱的源頭端慢慢往他靠近。

他想後退,但是光要維持金盾的強度就已經不易,此時後退不但氣勢輸人,還可能造成能量不穩。

雙方都是隱形的狀態,看不見彼此。男子在進退兩難之下,眼看火柱越縮越短,知道權俞利已經來到了他面前

「廢物。」他聽見權俞利說。

一抬頭,魔焰消失了,他什麼都沒看到,而後頸卻忽然遭受炙烈的重擊,就像是有人拿燃燒的磚塊朝他毆打。

男人眼前一黑,搖搖晃晃掉到下方樹叢裡。權俞利看也不看,疾速往允兒剛才停止的地方飛去。

她降落在草地上,允兒已經開好了空間門在那裡等。

「他人呢?」允兒焦慮地問著。

「八成昏倒了。」俞利邊說邊牽起她。

「妳把他打昏了?」

「嗯,放心。只是打暈,沒死。」

俞利和允兒一起進入空間門,終於回到家中。家,一進入就比在外面多點安全感。

她們倆站在玄關,屋子裡還沒開燈。權俞利轉身抱抱林允兒。

「妳的法術越用越好了。」俞利說。

「我有好老師啊。」允兒回答。

俞利笑了笑,輕輕推開允兒,打開電燈。林允兒嚇了一跳。

某種像是咒符的深黑色扭曲痕紋出現在俞利的臉和手上,所經之處都如壞死的肌膚那般又乾又皺。俞利明明沒有在發動魔力,情緒感覺也算平靜,眼珠卻依然是鮮紅色的。

權俞利轉過身,彎腰脫鞋,獨自走進客廳。

「明天就會消了。我先去洗澡。」

允兒看著她的背影,聽她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整個晚上權俞利都一直避著林允兒。平時俞利盥洗後習慣穿短袖短褲,今天也全都換成長袖;臨睡前甚至不願意與允兒同床,說睡沙發就可以了。後來在林允兒堅持之下,她才回到床上去,背對著允兒躺下。

後頸上也有那些痕跡,延伸到背部。允兒猜想,應該是全身都有。

她問俞利為什麼會這樣。權俞利說,是以前為了忍住想殺人的欲望,才對自己下的魔法;只要她想殺人,又對此感到有點不安的時候,符咒就會逐漸浮現,帶著刺痛,讓她以那種刺痛感去克制殺人的衝動。

「會痛?」允兒輕聲問。

「一點點。」權俞利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含糊。

允兒按著俞利的肩,將俞利翻過身來。俞利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紅寶石一樣澄澈晶瑩。

「妳知道我不怕。」她對俞利說。

「很醜,別看。」權俞利的聲音在顫抖。「很醜……」

這是允兒第一次覺得好像在俞利眼中看到淚光。

她低頭吻權俞利的唇,吻俞利的紅眼睛,然後慢慢吻過俞利臉上那些黑痕。權俞利很僵硬,也不伸手抱她。

「不醜。哪裡醜了?妳最漂亮了,又漂亮又帥。」她在俞利耳邊說著,解開俞利穿的棉布格紋衫釦子,撫摸著俞利身體上那些深黑咒符,一點一點沿咒痕向下吻去;那些傷痕肯定伴隨著痛楚,因為當她的唇碰觸到那些部位時,俞利總會出於反射似的微微抽搐一下,但若她親吻別的地方,俞利則動也不動。

直到權俞利的肢體終於稍微放鬆,習慣了她的觸摸,她才在俞利的擁抱裡深入表達她對權俞利的愛意。

有多少魔族會克制自己想殺人的欲望,林允兒不知道。天國的人從來就不知道魔族為了活下去,必須經過什麼苦難,也從來不知道每一個魔對這世界有多少疑問、多少情感。

一旦他們是魔,或者被認定是魔,就沒有人在乎。

俞利不是魔。對林允兒而言,權俞利就是權俞利。

是比人、比光之子、比魔族或六翼族都還要特別的存在。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YoonYul
    全站熱搜

    宇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