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她走之後我不斷問上帝，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祂要把她從我身邊奪走……我看著教堂裡的聖母畫像，我跪在祂面前哭泣，我問祂，為什麼生我的母親不愛我，而上帝還要將唯一愛我的人奪走？為什麼是那麼善良的她，而不是我？為什麼……

葬禮之後林允兒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去上班。她無法再擠出一絲笑容對著客人，詢問她們喜歡哪一款香水；她更無法碰觸那些美麗的玻璃瓶罐，尤其是那瓶有著兩隻獨角獸的Penhaligon's Artemisia，散發著茉莉和鈴蘭的典雅，一靠近就會聞到那溫暖的蜂蜜香草味道，彷彿權俞利的靈魂就被鎖在那個小小的瓶子裡似的，只要她一打開，權俞利就會像神燈裡的精靈一樣冒出來，笑著抱住她，問她說，允兒，妳想要什麼願望？說出來，我幫妳實現……

我想要妳回來，可不可以……

林允兒忍住眼淚衝進倉庫，縮在陰暗的角落埋首哭泣。

回到家之後她手足無措。她不知道這個沒有權俞利的房子還能不能稱做她的家，但是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權俞利留下了大筆的財產，但是身為權俞利畢生的摯愛，林允兒一分錢都拿不到，因為法律不保障她任何權益；權俞利的弟弟和妹妹拿著一張張她難以理解的文件甩到她面前，像是要用這些文件鞭笞她已經滿目瘡痍的生活，剝奪屬於她的一切，包含回憶和慰藉。

惟有這間房子，權俞利當初用了各種複雜的方法讓它記在允兒名下，並且在三年之內就將所有貸款和稅責償清，而她一直不明白俞利為何要這麼著急。

「如果我不小心先走了，那妳怎麼辦？」權俞利很認真地看著她說道，嚴肅的臉令允兒不禁想發笑。

「別笑。」權俞利伸出右手輕輕扶著允兒的側臉。「答應我，如果我不得不先離開，不論其他人說什麼，都不要讓他們拿走我給妳的一切。不只這間房子，我送妳的首飾和收藏品，那些都是妳的。不要讓他們用任何藉口拿走，知道嗎？」

允兒記得當時她點頭說好，然後權俞利欺身上來親吻她。

「我很愛妳，允。妳要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很愛妳。」

妳這個愛亂講話的笨蛋！妳為什麼要說妳會先離開我？林允兒走進浴室打開熱水，衣服也沒脫就直接站在水柱下將自己淋得全身濕透。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這樣就沒有人會看見眼淚了。滿室的霧氣模糊了視線，看不見那被打濕而緊貼著身體曲線的白色襯衫之下是多麼疲憊的脆弱。

林允兒把自己關在家裡。她不想出去聽任何人說教，告訴她請節哀，但是妳應該堅強起來，這個世界多麼美好，俞利也會希望妳好好過生活……

去你們的！你們自以為什麼都懂嗎？你們很了解我、很了解俞利嗎？你們知道你這輩子唯一真正愛過的人死了是什麼感覺嗎？你們知道一個人孤獨地活著是什麼感覺嗎？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你，說你是沒媽媽的小孩，說你孤僻、叛逆，任何錯都可以怪到你身上因為沒有人會護著你，而唯一願意擋在你前面保護你然後轉身過來抱住你安慰你的人還要因為你而被眾人譴責，被眾人嘲笑是同性戀，被她自己的親生父母責罰打罵說她不孝，卻在被轟出家門之後仍然緊緊牽著你的手說她愛你！這樣唯一寵愛你珍愛你的人——死了！死了！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走了！你能受得了嗎？能嗎？！

熱滾滾的鮮血從左手食指尖冒了出來，允兒不小心切傷了自己。血染紅了沾板上的菜葉，她扔下刀子，打開水龍頭沖洗傷口。血液溶在水柱裡變成一絲一絲的，然後像一縷紅煙一樣化為烏有。她迷茫地看著水柱奔流，血色在裡頭消失無蹤，而她不覺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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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兒十二點半放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