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秀妍保持靜默，沒有說話。為了保存圖畫，這間畫廳裡的光源並不強，溫度也屬乾冷，那株槭樹的紅葉是此地唯一的暖意；不講話的秀妍在這裡，感覺更是完美印證了她冰山公主的美稱。

俞利靠到她身邊，試探性地碰觸秀妍的手。

沒有被甩開，看來並不算是很生氣。

「沒有向妳坦白身份，是我的錯。但請妳相信，我是真心地想認識妳，想和妳分享這座莊園的美好。」俞利牽住了秀妍，握了握，又鬆開。

鬆開的那一瞬間，秀妍的手顫動了一下，終是沒有動作。她抬頭，面前的俞利正好背著光；白光在俞利身後照耀，她的身形遮住了那抹火紅，取代了那股溫暖。

然後慢慢地，連白光也都被遮擋了。

俞利將她緊擁在懷中。

「妳……很氣我對妳隱瞞這些事嗎？」聲音從耳後傳來，秀妍靠著俞利，可以感覺到俞利說話時，低沉的嗓音在身體裡細微的震動。

她閉上眼，感覺那擁抱中的溫熱。

「不生氣，只是很訝異……」

「這段時間，妳快樂嗎？」

「嗯。」

因為有妳，所以真的很愉快。這句話，秀妍想著，而卻是俞利心有靈犀似的說出口。

「因為有妳，這段日子變得非常愉快。我多希望妳可以早一點出現，這樣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

「但是妳明天就要離開，再過不久，我也會回美國……」

俞利輕輕撫著秀妍的長髮，緩緩鬆開她。

「我明天離開，但是我已經開始想念妳、掛念著妳，所以，」俞利從外衣內層的暗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我要給妳這個。」

秀妍接過，納悶地察看，白色信封上只是標註了莊園的位址和相關資訊。

「打開來看。」俞利輕聲提示。

揭開沒有黏緊的封口，拿出一張帶著淡香的卡片，正面浮繪著莊園別墅的圖景和一些紋章。翻開卡片，紙卡上用黑色墨水寫著秀麗的字體：

致 鄭秀妍小姐：

感謝您蒞臨敝莊園，並於旅居期間，數度不吝演奏才華，使敝莊園蓬蓽生輝，文藝盎然。

僅代表全體莊園之家族成員，誠摯地恭請您客居指導，再展動人旋律。敝莊園將無償提供所有食宿服務，無期約之限。若需任何安排，甚望提點。

靜候您的回音。

第十九代預選領主 權俞利

「這是……」秀妍一時反應不過來。

「簡單來說，本莊園邀請妳作為莊園樂師，住在這裡自由創作、隨興演奏，以貴賓的身份，不需要負擔任何費用。」

「這樣子好嗎？」感覺太……不勞而獲？

「我知道這樣做，妳可能會覺得有負擔。但我希望妳不要想太多，如果妳覺得這樣不夠名正言順，那就像現在這樣，在妳願意的時候，多多為大家彈奏一些樂曲就好了。妳仍然可以繼續原來的作曲工作，想離開的時候就離開。」

俞利當然知道對方心裡是怎麼想的。無功不受祿，尤其像鄭秀妍這樣有尊嚴教養的人，更不易平白接受。可是，這是她惟一能留下秀妍的藉口。

不是想牢牢佔有，而是因為真誠地希望她好，身心都是。

「秀妍，留在這裡好好休養，直到身體完全恢復吧。我，希望妳健康，希望妳快樂。」

「妳這真是假公濟私……」秀妍喃喃說著，心底溫熱，熱氣好像瀰漫到了眼眶。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卡片，順手翻到背面，手繪的圖樣映入眼簾——

一隻背著背包的小熊拿著一朵花，靜靜地坐在一隻睡著的小狐狸旁邊。

只是一眨眼，忽然就墜落一滴眼淚。

「咦……別哭……」這一落淚，反倒讓一直很鎮定的俞利慌了手腳。她靠近秀妍，想安慰對方；但是秀妍偏偏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帶淚的模樣，於是微微閃避了一下。最後俞利乾脆直接摟住秀妍，不讓她閃躲。

「Whoever said it's impossible to miss when you never had…最後那一句，妳記得嗎，妳唱的歌詞。」俞利在秀妍耳邊輕聲說道。

「Never almost had you…」

「I want you to have me, will you?」

「……」

秀妍沒有回答。

「Will you？」俞利鬆開她，伸手輕輕梳過她耳邊的髮絲，低頭探尋著秀妍的視線。

當秀妍抬頭時，兩人的距離已經很近很近。看著彼此的眼睛，幾乎可以感覺到那眼裡的炙熱。

沒有多想，秀妍手心撫上俞利的輪廓，仰頭深深地吻在她溫軟的唇上，毫無保留，感覺著塵封許久的熱情傾洩而出，重新流淌在心中。

俞利感受著這份愛意，將自己的情感也透過親吻來傳達；帶點笨拙，但依舊溫柔。在這個穿越時空的幽微光室裡，兩人卻宛如立於曠野之中，絕世獨立，再無其他事物來憂擾。

而那看來曾經孤獨哀傷的槭葉，此時是一抹嫣紅，情深且意重。

清晨的空氣清冷，最後幾片乾葉沾著淺淺的霜，搖搖晃晃飄落。

莊園別墅的大門前停放著一輛銀色跑車，司機已將最後一件行李放進後車廂，闔好廂蓋，站在車門邊待命。

跑車的另一邊，有一對女子相擁著，似乎正在道別。

穿著整齊制服的管家和僕人排成兩列，面帶微笑，並互相交換眼神，像是提醒彼此要安靜等待，不要打擾了優雅尊貴的少領主和小公主。

穿著大衣、個子較高的少領主權俞利輕拍著秀妍公主的背，在她耳邊提醒著些什麼，然後依依不捨地鬆開懷抱，笑了笑，轉身走向跑車。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打開車門，而俞利上車之前，又對鄭秀妍揮揮手，深吸一口氣，又看了一眼，這才上了車。

車子啟動，滑順地繞了個小彎，然後沿著道路穿過花園離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瀰漫著薄霧的森林裡。

秀妍站在原地，望著森林，久久沒有動靜。

這樣的身影，就連見慣了別離的管家們，都覺得有些悵然。

隊伍最前方的總管揮手，解散了前來送行的人們，然後走上前，輕聲呼喚。

「秀妍小姐。」

鄭秀妍緩緩回頭。「什麼事嗎？」

「少領主留了一些東西給您，請跟我來吧。」

究竟會是什麼東西呢？秀妍不禁納悶，隨著年邁的老總管回到別墅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