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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像是牽牛花的小植物原本蜷縮著,忽然發出激烈的藍紫色光芒並且茂盛地生長了起來。此時,整片草原上原本頂著冷色調光輝的小花小草們都垂下頭去,亮度顯得更為黯淡薄弱。

草莖直挺挺拔高,變成細枝幹;葉子像是小麻雀們張開翅膀那樣一片片綻開。成為一棵小矮灌木後,那些藍紫輝光漸漸平息,部份光彩凝聚在一顆花苞上,色澤漸漸轉深,花卻不斷打旋,邊旋轉邊綻放。

五片花瓣又細又長,花朵中心也浮現旋臂般的紋路,從那漩渦之中飛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全身泛著朦朧的紫色幽光,允兒覺得她的身高大概和自己的食指差不多長。她的容貌異常精緻美麗,穿著簡約的紗質無袖連身長裙,衣服下那細瘦的骨感身材令人愛憐,但神情高傲,似乎不容易親近。

權俞利看過很多花妖,沒有一位的妖豔比得上眼前這位;如果允兒是花妖,那身材比例應該就會與這位相似。不過這段評述她當然是不敢說出來了。

「抱歉偷聽妳們談話,我是妲蘿。」花妖坐在一根分枝上,俞利和允兒必須抬頭才能望著她。

「呃……妳全都聽到了?」權俞利尷尬地問。

「我從一開始就在這裡。」妲蘿一臉理所當然。

林允兒很想問她為何不迴避,但覺得這樣問似乎不太禮貌。

而且如果花本來就是生長在這裡,好像也不能怪人家。

「妳剛剛說精靈可以殺死我們,但是何必,那是什麼意思?」俞利問。

「意思是不需要讓精靈背負那種責任。要死的話,有很多方法,不一定要冒險使用法術。」妲蘿伸出左手手掌,一朵極小的花就在她手中綻放。

那朵花本身是晶瑩的冰藍色,雖然如此,花的周圍卻有一圈帶刺的黑影。

權俞利望著那朵迷你花,還在思考妲蘿的話時,允兒已經想出來了。

「花,花草……可以是藥,也可以是毒。」

妲蘿對她露出微笑。

「聰明。果然不是空有外表。」妲蘿手裡的小花飄到俞利面前,俞利伸手接住,花在碰到俞利掌心的前一刻碎裂成無數光粉。「花妖可以製作迷惑心智的薰香,當然也可以做出絕對致命的毒藥。」

「絕對致命嗎?」俞利重複道。

「沒有痛苦,絕對致命。」妲蘿回答。「只要讓精靈帶進去給妳們就行了。沒有任何一個精靈需要承受親手殺死妳們的壓力。」

這是個不錯的方法。權俞利心想。不知怎麼的,心情卻持續陰沉了下去。

感覺就像回到幾天前,面對允兒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那樣,無論怎樣都覺得難以釋懷。

即使有這麼方便又無痛的死法,心裡還是希望允兒可以活下去。

說到底,她害怕和允兒分離。

「這樣很好。」允兒卻如此說。

「如果妳們決心這樣做的話,我們也會做好準備。」妲蘿看向俞利。

俞利發現自己不能立刻做出決定。

允兒望著俞利一會兒,悄悄伸手按住俞利的大腿。

「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想想。」允兒對妲蘿說。

「妳比她堅定。」妲蘿打量著允兒。「不意外。六翼一旦找到自己的信念就很容易堅持不移。魅魔總是優柔寡斷,膽子小。這麼強大的魅魔,妳害怕死亡?」

「妲蘿,花妖精進的過程中,就是不斷死亡又重生,但是我們和花妖不一樣,我們不會重生。」權俞利回答。「我們不知道死了之後會怎麼樣。」

「所以人家說花妖自私,因為花妖的一次生命很短暫,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活著的時候只會去做對自己有益或是想做的事,而重生之後什麼都不記得。」妲蘿自嘲地說。

谷地裡花草舉著的羸弱光芒全都熄滅了。現在除了妲蘿坐著的那株植物、天上的銀白彎月和繁星,就沒有其他光亮。

妲蘿周圍的光變得冷冽:「花妖永生就只能是花妖,不斷重生、不斷遺忘,從一個花魂開始,光是要修成花妖就要個兩三千年;想修成花仙,一萬年都不夠用。花妖不像樹仙,活了幾千幾萬年,發生過的事情都記得;但樹仙不能主動去干涉任何事情,只能眼睜睜看著世界毀壞。死了之後會怎麼樣?對花妖來說,死了就是拋下記憶中的一切,孤零零回到原點,重新來過,根本不知道過去和現在有什麼不同;可是在樹仙看來,花妖卻是悲慘地一再回到越來越腐敗的世界。縱使討厭這個世界,只是不知道還能去哪裡,就這樣周而復始。魅魔,妳想和樹仙一樣,還是想和花妖一樣?妳知道有些樹仙想要永遠消失,而有些花妖不想再回到這個世界來嗎?時間看似過去了,其實卻沒有消逝,發生過的事影響到未來,未來又因此一再重複那些發生過的事;空間被畫上各種分界,其實整個空間的範圍沒有改變,只是看誰佔的地多而已。我們都被困在這個牢籠裡!有差別的是什麼?差別就是每個個體的想法和能力。六翼和魔族兩者兼備,比所有物種都還要強大,本來應該帶領萬物去突破那些限制,結果卻往完全錯誤的方向走!這種狀況必須有所改變。妳這個小魅魔和妳旁邊的小六翼,妳們兩個的相愛就是個開端。妳想要和這個六翼永遠自由自在幸福快樂地活著,這種事情只有夢裡或是騙觀眾的戲劇裡才有。這個世界沒有永恆的幸福快樂。妳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現實就是即使妳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夠如妳所願,但是如果妳什麼都不做,這個世界對妳只會越來越糟糕,而總有一天妳還是會死,這個六翼也會死。妳唯一的自由就是選擇自己死的方式,而且相信我,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寵。多少生命連怎麼消亡都沒得選,妳知道嗎?」

權俞利沉默地聽完妲蘿這段又冷又刺的訓話,沒有任何能夠反駁的空隙。允兒不知何時牽住了她的手,用兩隻手將她的右手包覆著。她低著頭沒看妲蘿也沒看允兒,卻感覺得到允兒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是我任性,不想加入怒靈的人是我。」允兒開口,目光轉向妲蘿。「她不是什麼也不做。」

「是啊妳是任性,但是她愛妳。如果她不愛妳,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所以不是說了嗎?會發生的事情就是會發生。她選擇妳的同時也就決定了她自己的路,從妳的角度來說也是一樣。」

「妳的意思是我們還是得犧牲就是了。」俞利說。

「所有希望事情能夠有所改變的人都必須有所付出。我並非自私地只要求妳們犧牲。等到需要我死的時候,即使無法重生,我也不會退縮,就死得透透的。」妲蘿冷哼一聲,又自嘲:「真不敢相信自私的花妖竟然說出這種話。」

允兒思考著妲蘿的話,感覺權俞利被她牽住的那隻手掌也用力地握著她。

妲蘿凝視著她們,不動聲色地瞥了暼她們交疊的手,稍微噘起嘴,又舒張成一個笑容。

像一朵花高傲的綻放。

「好吧,等妳們決定好了之後再告訴我。不過妳們應該知道,妳們的時間不多。」妲蘿邊說邊從細枝上浮起來,並從背後長出一雙如鳳蝶那般的大翅膀。

「我們要怎麼找到妳?在這裡嗎?」俞利問。

「妳可以來這裡大叫我的名字,或是告訴山泉精靈要找南方的花妖女王、現任奇花女皇、花魂的正義之劍、最後的花神寵兒、碎心之夢、毒師至尊、三千幻術操控者、日與月之祕法的預選繼承人,他們就會派人來請我了。」妲蘿若無其事地說完,忽視俞利和允兒被那一長串尊貴封號震驚到的表情,輕振雙翼,以螺旋上升的路線繞著這棵小矮植株飛。

「今晚這裡就讓給妳們。看是要討論正事還是要談情說愛,我不打擾了。」

她所飛過的軌跡都殘留著粉狀的青色冥光,而整株植物也漸漸化為幽紫色,枝葉向內縮合。

最後,植物與妲蘿合而為一,宛如一支青紫光箭,朝南方的山丘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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