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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接到俞利的電話後,林允兒就滿心期待著星期一晚上。她記得那天是權俞利的生日,所以對於週末俞利會和朋友、女友一起度過,她並不特別感到失落;甚至在她的預估裡,星期一權俞利應該也會在女友家過夜才是,或者,女友來這邊過夜。總之,原先她沒有抱持著會在俞利生日當天見到壽星本人的想法。

她原本一直猶豫要不要替俞利準備一份生日禮物,後來有點打消這個念頭,結果卻在星期六接到了這麼一通電話;憑著一股衝動,星期天立刻出門去購物中心,挑了一支相當有古典氣息的鋼筆、墨水和真皮筆套當作禮物。允兒其實很想送個飾品或配件類的東西,例如雅緻的手鍊,或者帥氣的墨鏡;但是,她總覺得不妥,送那樣的禮物好像有些逾矩。她在購物中心裡走了四個多小時,反覆思量,才決定買那組精品文具。

然而,星期一晚上,權俞利沒有出現。允兒在頂樓上等了將近四十分鐘,收到俞利傳來的一條簡短訊息,說今天應該不會回去了。

原本可說是興高采烈的的心情立刻跌至谷底。林允兒沒有立刻回家,繼續坐在那裡,配合著冷風嘲諷自己,笑自己蠢;就像當年實習時某個常向她噓寒問暖的住院醫師只要來獻獻殷勤她就上鉤一樣,後來才發現對方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男友,而時隔多年自己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這麼容易將別人的三言兩語信以為真。

不,還是有點不一樣,權俞利沒有欺瞞她關於女友的事,也沒有主動表示過什麼超乎友誼的好感,不是嗎?她發現自己為權俞利辯駁,對自己感到更加無奈,最後拖著疲憊散漫的腳步下樓回家,像中彈的人那般側身垮到床上。

權俞利今天不回來,又不多做解釋,那大概就是去女友家了吧?她忍不住如此猜測,隨後阻止自己想像任何權俞利和她女友的相處情形。

大概是冷風吹太多,林允兒隔天頭痛了一整天,但知道自己已經被制約的她下班後,還是回家放了東西然後拿起要給權俞利的禮物往頂樓走。才剛走到樓梯中段的轉角,就看見權俞利坐在最上層的階梯那兒,對她露出微笑。

這一笑,允兒感覺到原本心裡的哀怨和不滿,霎時之間都煙消雲散了。雖然如此,她還是裝出無視那笑容的模樣,帶著若無其事的神色走上去,居高臨下地望著權俞利。

「今天要在這裡啊?」允兒用平淡的語氣說。

「在這吧,外面冷。」權俞利苦笑,揪了揪允兒的褲管。「我準備了熱檸檬茶喔,一起喝吧。要不要吃巧克力?」

俞利從身旁的小紙袋裡拿出一盒巧克力片,還有允兒之前沖洋甘菊茶給她時用的草綠色保溫瓶。

「同事合送的生日禮,每種味道都很特別,不過我這幾天吃好多甜食了。」

「妳人緣不錯嘛。」允兒坐了下來,邊說邊拿起一片紅紙包裝的巧克力。

「他們也不得不啦,畢竟我是組長。」

「喔。」允兒隨意應了一聲,把巧克力片塞進嘴裡。

權俞利察覺那一聲「喔」的隱意,趕忙倒了杯茶遞過去。

「昨天不好意思,臨時爽約……」

「哎呀,沒關係啦。又沒什麼。」林允兒口是心非地回答,逼自己不要加上任何不吐不快的話,但拗不過脾氣:「因為加班嗎?」

「呃,就昨天和女友去吃飯,然後──」

「喔~~畢竟是有家室的人啊。」

權俞利露出抱歉的苦笑:「真的對不起。」

「都說了沒什麼。」允兒擺擺手,笑了笑,將自己準備的禮物提袋給俞利:「生日快樂。」

「啊,妳還有準備啊……」

權俞利臉上的歉意看起來更深了,支支吾吾道謝,看見盒子裡的鋼筆又綻出十分欣喜的表情,讓林允兒決定不要再追究昨天的事。

「那麼俞利組長,最近在公司還好嗎?」

「其實我上禮拜四去一家公司面試了,接下來還有三家。下禮拜二要去的是以前在展場認識的前輩開的公司。今天才收到通知的。不過我不確定到時候會不會遇到他。」

「沒跟對方先提過?」

俞利搖搖頭。

「很像妳的作風。會緊張吧?」

「當然了,一方面擔心公司和自己預期的不一樣,一方面也煩惱面試結果。」俞利把她投遞履歷的四家公司和狀況都告訴允兒;期間,允兒只是吃著巧克力,靜靜地聽。

當俞利說到和曹社長在上海閒聊的過程,允兒勾起一抹微笑,但沒有打斷她。

雖然聽起來,這位曹社長和俞利應該可以處得來,畢竟沒有見過本人,也不知道公司如何營運,還是不能光憑感覺下定論。

「該怎麼說呢──我對妳們的業界不了解,沒辦法給妳什麼建議。而且,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吧。但是,我總覺得妳在乎理想,大於對錢的執著,如果可以找到理念相合的公司,對妳來說應該會比較快樂。面試的時候,不僅是公司對妳,妳對公司也會有更深入的認識吧,所以現在先不要煩惱。」

「大概是太久沒有參加這種面試,想起來覺得有點害怕,就好像自己是一塊放在砧板上給人家秤斤論兩的肉塊一樣。」

「平常面對上司不會這樣覺得嗎?」

「嗯,也會,只是沒有這麼嚴重。」

「這一點,老實說真的是妳們比較辛苦。」允兒望著自己的雙手。「有執照的保護,又不是在大醫院體系,比較少遇到這種必須被審視的場面。」

「雖然也有態度很差的病人,但總的來說,民眾對妳們這種專業人員還是抱持著信任和尊重吧?」

「大致上是如此。不過網路和傳播科技越來越發達,自以為對醫藥很懂的人也越來越多。」

「所以,真的很佩服那些天天在前線面對客人,背後又要應付主管的人……」俞利邊說,邊想起了崔秀英。

彷彿讀取到俞利的心思,允兒悄然嘆了一口氣。

「妳有和妳女友聊過擔心面試和轉職的事嗎?她也許可以給妳比較明確的看法和建議,畢竟她的工作更需要應對技巧,對市場和人際的脈動也比較熟悉吧。」允兒這樣說。

俞利轉頭看看她,笑了一笑之後又別過視線,低下頭。

「有的時候並不是想要答案。」俞利輕聲回答。

不知道該做何回答的允兒只能保持沉默。她注意到俞利放在膝蓋上的手,想要伸手握住,卻又覺得不應該,猶豫了一會兒,才擠出個問句:「妳和妳女友……最近怎麼樣?」

「我很愛她,她也很愛我,我們都很努力。」

「嗯,這樣就很好了。」

「只是,權俞利欲言又止。「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回不去以前那種……覺得幸福滿足的感覺。」

「過渡期──嗎?」

「會不會是……我變了?」

「在現在這種世界裡,沒有人能夠永遠不變吧。或許她也有改變的地方。雙方互相配合、磨合著,才能走這麼久。這個,很了不起。」

「我有時候會懷疑,我對她的感情是不是減少了?就好像我只是因為習慣了有她,害怕失去她才緊緊抓住她而已。」

「就是因為習慣了,所以感受才沒有那麼強烈吧。像感官疲勞。不要太苛責自己,反正,愛情本來就是很詭譎的東西。」

「是這樣嗎?」俞利瞄了允兒一眼,臉上還是帶著有點難為情的笑容。

「說不定妳之後換工作了,那種感覺就會慢慢回來了。換新環境的不安會讓妳下班之後很需要她──我覺得啦。」

俞利聽了之後點點頭,呆望著前方。

「我希望能讓她幸福快樂。現在這樣的我不行。所以,改變是必要的吧……?」

樓梯向下延展,雖然不過十來階,在權俞利看來,卻感覺好長、好陡。

微溫的細緻觸感覆上她的左手手背。俞利的視線飄向允兒悄然地握住她的那隻右手;允兒握得很含蓄,只是輕輕抓著她的食指和中指而已。

她們倆凝視前方,誰也不敢轉頭望向對方的臉孔和眼睛,權俞利的左手更是動都不敢動,但仍任憑林允兒牽著。

「該回家了。這裡好像有點冷。」過了一會兒,俞利首先對允兒說,並且動了動手指頭,打算將手抽開。

允兒收回了手:「嗯,是有一點。」

「嗯,那早點回去休息吧。」權俞利收拾著東西。

「妳還得早起呢。」

兩人幾乎是同時從階梯上站起來,一同走下樓。在四樓樓梯口互說晚安時,允兒又對俞利說了一次生日快樂,在權俞利的注視裡瀟灑地轉身離開。

她們自己知道,雖然剛才在頂樓樓梯間裡,氣溫確實偏低沒錯,但心中有股烘熱感彷彿透過血管蒸騰到全身,空氣裡的寒涼因此被驅逐,誰也不覺得冷。

打斷那個情境是必須的。氣溫只是代罪羔羊而已。

關上家門後,林允兒背靠著門,仰望漆黑的天花板;而權俞利則是面對門板,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搭在門把上,沉默幾秒後才毅然將門鎖起。

她逾越了。她反省著。

權俞利希望能讓女友幸福,而自己希望權俞利能快樂,因此,應該站穩朋友與鄰居的身份,免得攪亂了別人的生活。

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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