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酒保大叔帶來的食物和酒讓她們能夠連續兩天好好進食，這是允兒到焦黑大陸之後還沒享受過的事。那些烤肉片和燉菜相當美味，足夠讓人在嘗到味道那一刻就感覺到撫慰，而蜂蜜酒對六翼族的人來說又是最佳的精力飲料。雖然這些不足以讓允兒恢復到正常狀態，但起碼可以暫時緩解轆轆飢腸。

綠洲恩惠還有兩管。權俞利不知道為何自己對於使用這飲料的時機如此游移不定，只是總覺得這樣稀罕的東西應該先保留著。

雖然她婉拒了大叔和同行的魅魔，但這幾天她一直思考著怒靈組織的邀約，思考死亡與束縛。她知道自己仍然動搖。

她並不認為怒靈組織目前有能力奪取天國大陸的政權；但是他們可以讓天國出現改變嗎？可以，他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他們給天國人民帶來恐慌、給魔族帶來一絲庇護和希望；假以時日，他們是否真的能擊敗光之子呢？

不。權俞利對此仍然沒有信心。魔族幾千幾百年來一直都是輸家，需要多少個千百年來翻身？

到那時，她和允兒大概早就不是現在的她們了。

可是，如果允兒可以不要死在這裡，如果她們能再多點時間……

先前她和允兒就是為了將相處的時間延後到未來，才選擇了暫時分別。看看那結果。

這次，要是為了多一點相處時間而選擇加入怒靈，會不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她發覺自己似乎有心理障礙，無法再做出任何決定。

和大叔一起來的魅魔說，即使在他活著的時候不能看見天國敗亡，有朝一日，他希望魅魔們不需要再過現在這種生活，所以他願意將自己的力量奉獻出來，不是為了那個組織，而是為了魔──魅魔。

「俞利，我知道妳在想什麼。」靠在她懷中的允兒觀察了她好一陣子，開口說道。

「是嗎？」靠牆坐著的俞利笑笑，低頭看允兒。「妳才睡一下，這麼快就醒啦？」

吃了正常的食物、喝了蜂蜜酒，允兒這幾天的氣色顯得比之前好一些。但是，這又能維持多久？那些東西已經告罄。再過個一兩天，又會回到先前的慘況吧。

「感覺到妳的憂鬱，所以醒來了。」允兒回答。

「真的假的？」

「假的。」允兒語氣輕鬆地說。「其實我幾乎感覺不到了。每天都覺得壓迫感很重，很累，對於身體以外的能量變動很遲鈍，只知道我的能量一直在減少。」

「允兒，這樣子很痛苦吧？」

權俞利百感交集的說出這樣一句話，不知道自己該表達安慰鼓勵，還是憂傷沉痛。

「是很不舒服。可是，我覺得現在這樣，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

「……」

「俞利，妳想去加入他們的……革命組織嗎？」

我想要妳能夠再活久一點。想歸這樣想，權俞利並沒有說出口。

「只是在想加入的話對我們有什麼好處而已。」俞利這樣回答。

「好處是，大家都會知道妳愛我、我愛妳。」

「免費的宣傳呀。」

「是啊。」

她們倆笑了笑。允兒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因為覺得冷而縮了縮腳；權俞利拉動用來當作被子的獸皮，幫允兒把下半身蓋好。

「妳也知道，他們是想利用我們吧？」允兒說。

「會去參加那個組織的魔，肯定都是有自己的目標，先對付一致的敵人，然後大家各取所需吧。」

「大部份的組織都是這樣的。可是，俞利，我們的個性好像很不適合利用別人。我們不懂耍陰謀。」

俞利聽允兒這樣說，露出苦笑：「既不適合，也不擅長，到頭來只會被騙、被利用。妳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我們是那樣的人，我們一開始……就會採取不一樣的行動。」

「比如說呢？」

「比如，我會假裝服從那個人，盡全力博取他的愛，利用他對我的感情來控制他，也許他就不會一心要追殺妳；未來的某一天，我就可以在機會來臨時報復他，讓他知道我全都是騙他的。」允兒撫摸著俞利的手，慢慢敘述。

「妳電視劇看很多喔……」

「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說不定還會有他的孩子。報復他的時候，我也會殺了那孩子，毀滅他的一切。」

「這種復仇聽起來很有戲劇張力，不過我根本不希望妳經歷這種事。」

「我知道。妳說太狗血了，妳承受不了。」

「沒錯。」

「那換個版本。妳利用精靈對我們的同情和支持，讓精靈和魔族站在同一邊；妳發動了好幾次劫獄行動，而且在焦黑大陸培養自己的軍隊，變成革命軍領袖。有了精靈的幫助，手下還有很多聰明穩重的魅魔，怒靈那種鬧哄哄的地下組織根本不能和妳比。」

「雖然感覺很帥，但我覺得我做不來。」權俞利搖頭。「我已經欠精靈太多了。」

「所以囉，」林允兒咧嘴笑開。「我們根本做不了那種事，因為我們無法為了自己存活就去犧牲別人，反過來說，也不願意犧牲自己。這種政治權力遊戲，我們鬥不贏。我不願意……拿我們的感情去給別人炒作，也不想要妳或我被別人操控。」

「可是，如果不接受他們的幫助，妳──」

「會死。」

「允兒，我不知道死了之後會怎麼樣。靈魂，真的存在嗎？萬一死了之後是什麼都沒有……」

「天國的人總是說，天國人在世時善良的話，來生還會是天國人；極度善良、做過很多好事的人會去更好的地方。」

「魔族呢？」

「魔族和與魔族同流合汙的人都下地獄。」允兒說得簡潔明白。

「可是允兒，我去過很多維度。」權俞利遲疑的說。「妳知道嗎？沒有地獄，也沒有什麼更好的地方。其他維度裡根本什麼都沒有，沒有生命，只有不屬於我們的原始能量。」

「所以，大家又都回到了這個維度裡來嗎？」

「這我們也不能確定。」

「無論如何……不論靈魂去了哪裡，都在這個宇宙裡吧？要是最後又回到這個維度，妳不一定還是魅魔，我也不見得是六翼。如果靈魂不存在、死了之後是什麼都沒有，至少……死之前，有妳在我旁邊。」允兒笑了一笑。「我讓妳很痛苦吧？」

「沒辦法，誰叫我這麼愛妳。」

「我愛妳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妳的純真善良。」

「我也是啊。」

「所以，不要讓那份純真消失。不需要加入他們。」

「……我知道了。」

權俞利的神情十分無奈。不過，允兒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只是允兒對於她心裡的矛盾與糾結，此時或許無法感同身受。

允兒已經一心想尋死。這樣的林允兒，更令她無比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