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下了班的林允兒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才下午六點，天已經全黑了；雪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寒冷依舊。小吃店煮食的味道試圖勾引路上行人，但允兒覺得鼻子有點塞，喉嚨也稍感刺痛，毫無食慾。

那麼，回家嗎？

回了家之後，一定又會情不自禁登上頂樓吧。那不如今天就不要回去了。

允兒路過了公寓大門，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走。她繞了一大段遠路走回地鐵站，猶豫幾分鐘後，又回頭往公寓的方向走。

這次她還是沒進家門。她就這樣走了二十分鐘，到達一間不顯眼的小咖啡館。店家只營業到晚上九點，不符合她的需求，但這裡是她唯一想得出來最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到九點就到九點吧，之後再想辦法。也說不定到那時她就想回家了。

她不懂咖啡，點了卡布奇諾和一份義大利麵。麵的奶油醬是用調理包煮出來的，這一吃就知道，不過也不能強求太多，畢竟這間咖啡館主打的是咖啡和蛋糕，熱食只是因應顧客嘴饞。

然後她就坐在角落，翻了幾頁雜誌，多數時間都在發呆，以及望著俞利午後傳來的那張照片望得出神。

當時已經接近午班看診的時間，她從公園趕回診所之後，就沒時間再碰手機。星期六的看診人潮總是源源不絕，讓她保持忙碌，沒能胡思亂想。以往都覺得週末病患太多、值班很累，今天倒認為這樣是件好事；即使因為來不及應付領藥病患而被某個大媽用很粗魯的語氣對待，她也沒放在心上。

錯過了回覆的黃金時間，現在再想說些什麼，是否有些突兀了？允兒的手指在螢幕上游移很久，才慢慢用食指打下三個字──「很漂亮」，然後按了傳送。

但並未立即看見句子旁出現「已讀」。

而她也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只是懷抱著微小希冀等待著。

原以為今晚會過得很漫長，但是，九點似乎很快就到了。當店員來提醒她營業只到九點時，她覺得十分茫然，差點就請店員推薦有沒有其他開到更晚的店可以去。

最終她還是回到家，非常努力抑制自己到頂樓看一眼的想法，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失神地望著電視裡的人笑鬧；沒多久，覺得那些人真吵，便關掉電視，打算去洗澡。

直到此時，仍然沒有收到俞利的回應，不過，「已讀」二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很漂亮」旁邊了。

洗澡後，身體放鬆了點，她躺上床，原想早點睡覺，眼皮卻怎樣也無法維持閉合超過兩分鐘。

側身拿起手機，又點開了權俞利下午接近兩點時傳來的那張照片。

俞利當時應該是和女友在一起吧。幾天前見面的時候，俞利說週末都會在女友家。

這個月來只見了四次面，每次都匆促而短暫，俞利的神情有時顯得惺忪疲憊，話也變得比較少，但她總是開不了口要俞利早點回去休息。

之前俞利說喜歡和她聊天，其實她也是。不僅聊天，她也喜歡和權俞利一起吃東西。

很普通的事情，有權俞利陪伴的話，感覺每一個瞬間都變得不太一樣。雖然相處的時光很微小，卻都好像星星那般沉靜地閃耀著；既是天上的星光，也是俞利眼中的光亮，一切都融合在一起，織成難以忘懷的畫面，像電影膠片那樣在她腦海裡不斷放映。

俞利很特別，她內心有一種溫和的直率，如果要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一個很體貼又容易多愁善感的小孩子。她不知道俞利的女友是不是也這樣想，但是，俞利內心的小孩子令人不自禁想呵護，想和那孩子一同遊玩；而俞利的體貼又是如此真摯溫柔，讓人感到溫暖。

如果能和俞利一同看到初雪，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時機、什麼樣的景色，不知道心裡會有什麼感觸。從權俞利上次脫口說出那句「說不定今年我們會一起看到初雪」之後，她承認她就有些期待。

可是，就算一起看了初雪，那又怎麼樣？如果今天是她和俞利一起看到初雪，俞利也會這樣拍照傳給女友看嗎？

想這些都沒有用。

看到初雪的兩人，是否開心呢？可是權俞利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還有多餘的心思傳照片給她？和女友在一起，不是應該樂不思蜀嗎？

只傳來一張照片，什麼問候都沒有，允兒對此覺得有些氣惱。

雖然如此，卻很想聽聽權俞利的聲音。她有自信，只要聽到權俞利的聲音，就能夠知道俞利的心情好不好。

或者，更要緊的是，只要聽到權俞利的聲音，自己的心情應該會稍微好一些。

允兒手掌一翻，手機螢幕朝床單蓋下。

剛剛真不應該喝咖啡的。她如此想著，把臉埋進枕頭裡，彷彿是要緊抱住自己一般瑟縮了身體，努力放空思緒。

嘗試大約三分鐘之後她就失去耐心，放鬆四肢，並把頭抬起。她轉開電視，正好在播Liam Neeson出演的電影，於是就停在那個頻道。允兒滿喜歡這位男演員的，他所演過的片子允兒幾乎都有看。雖然Liam Neeson最具意義的電影應該要屬《辛德勒的名單》，但允兒還是最欣賞Liam在他最廣為人知的系列電影《即刻救援》裡所扮演的硬漢老爸。

即使如此，Liam Nesson沒能成功轉移允兒的注意力，何況他在這部片裡的戲份並不重，反倒是這部片裡Amanda Seyfried所飾演的角色引起她的興趣。在這部片裡，Amanda飾演了一個愛上有夫之婦的專業伴遊女郎，利用對方懷疑丈夫外遇的心理而竭力親近對方；電影裡那灰冷冷的色調將這個角色襯得十分美麗，尤其是那頭光潔燦爛的金髮和會說話的眼睛。

允兒心情複雜地看完這部片，很難說自己是否欣賞甚或喜歡。不過，如果有劇中角色那樣的魅力，外表年輕美麗，又能夠洞悉人們所需，誰能不被收服？

然而，電影結尾卻留給允兒無限的惆悵。電影播畢後她的心情比先前沉穩多了，雖然關上電視後還是再次無奈地滑了滑手機，宛如是手機逼她這樣做的。

一張貼圖也好，允兒真希望權俞利可以再有所回應。不過直到她好不容易朦朧入眠之時，仍是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