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俞利拉著允兒去做她們往常會一起做的事，比如控制手指電流、看舞蹈練習影片、挑幾段喜歡的編舞來跳，沉浸在玩樂與互相調戲之中；後來又一同打掃，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浴室和廚房都亮晶晶的，一面討論著晚餐要吃什麼。

家裡其實沒剩多少食材，因為原本允兒都是這個休假日會出門採購。她們決定把剩下的冷凍肉片、半盒豆腐、一點點蔬菜全都丟進鍋裡和泡麵一起煮，再加兩片起司。允兒心裡覺得有點遺憾，這樣的日子應該要讓俞利吃豐盛一點；權俞利卻吃得津津有味，說比起在高級餐廳吃得不自在，她寧可在家裡跟喜歡的人一起沒形象地大口吸泡麵，何況泡麵明明就又便宜又好吃，高興加什麼料就加什麼料。

吃完晚餐後，她們洗完鍋碗，又玩了一會兒能量控制；這次她們做了之前一直沒有試過的腳趾頭電流控制，後來又加上十根手指頭也一起，面對面站著，同時向對方發出二十道細細的電流，結果分別都電到對方五次左右。其中一次權俞利被允兒電到腳趾時跳得很高，於是她們又開始比賽看誰的反射動作彈跳得最厲害；雖然她們自己也覺得很蠢，卻還是玩得不亦樂乎。

大概是玩得太投入，兩人癱在沙發上休息，很快又覺得嘴饞，想來吃些甜點。可惜家裡也沒有巧克力蛋糕了，除了俞利昨天烤的蜂蜜蛋糕，還剩下幾個小方形巧克力片和棉花糖；俞利說這樣就很好，那個巧克力片的原料很高級，棉花糖也不會太甜。

允兒泡了茶，像迎接權俞利第一次來作客那樣，蹲著在俞利面前把茶具擺上桌；她早已發現她這樣做時，權俞利就會癡癡地望著她，中午她端炊飯過來的時候也是如此。這次她斟好茶之後，沒有立刻起身回去放托盤，反而繼續蹲在那兒，抬頭看權俞利。

「老實說，」林允兒認真地看著她。「妳是不是很喜歡我這樣？」

「哪樣？」權俞利立刻裝傻，移開目光。

「服侍妳這樣。」

「……只是因為從來沒有人會對我這樣而已。」

林允兒猶豫了一會兒，做了件她從來沒做過的事。

她放下托盤，雙膝靠向地板跪著，俯身伏在俞利腿上。她的頭沒有面向俞利，看不見權俞利此刻的表情。

一隻手開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很溫柔的動作。

她忽然覺得有點想哭。可能是因為玩了大半天，高昂的情緒即將要過去了，不願面對的時刻逐漸逼近，再騙不了自己。

俞利說從來沒有人會對自己那樣，其實，她也從來沒有遇過一個能讓她心甘情願那樣做的人，除了俞利。

但……

「我要妳答應我三件事。」允兒看著俞利的膝頭說。

「嗯，什麼事？」權俞利的手仍然輕柔地移動著。

「等一下我洗澡的時候，妳有什麼需要帶走的東西，趁那個時候整理，別讓我看見。」允兒忍住心中那股想流淚的衝動，如此說道。

「……好。」俞利以低沉平穩的聲音應答。

「不准趁我不注意或者是半夜的時候偷偷離開。明天妳走的時候，我要看著妳走，妳要讓我送妳。」

「知道了。」

「最後一件……」允兒沒有哭，但是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哽住了。「如果我找不到妳的話……答應我，妳會找到我。」

權俞利輕撫她髮絲的手在她肩頭停了下來，亦沒有出聲。她伸手去抓俞利的手指，權俞利將她的手牽住。

「我答應妳，我會找到妳。」

俞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鼻音。

她緩緩起身，低頭看俞利，權俞利卻低下了頭；她走近，伸手摟著俞利的頭，換她撫著俞利的頭髮。坐著的權俞利環抱站立的她，頭正好抵住她的腹部。

允兒的身材過於單薄。權俞利抱得緊，像是怕允兒會消失似的。

過了一會兒，俞利才鬆手，抬頭對允兒綻放出一個傻兮兮的笑。

「妳太瘦了，以後記得要多吃點。」她對允兒說。

後來她們配著茶，吃掉了剩下的巧克力片，還讓能量在指尖形成小火焰，自製烤棉花糖來吃。

點心吃完了，允兒說，她要先去洗澡了。

按照和允兒的約定，允兒洗澡時，權俞利該要準備需要帶走的物品。不過，當允兒進去浴室之後，權俞利自己站在房子裡，看看客廳、看看臥室，露出自嘲的微笑。

逃亡的魅魔還會有什麼需要帶的東西？錢嗎？食物嗎？

一旦必須躲回焦黑大陸，帶什麼都沒有用。

最後她只準備了一些衣物和一些錢而已，裝進她平常去跳舞時帶的運動包。允兒從浴室裡出來時，她正兩眼空洞的坐在床尾發呆；聽見允兒叫她，她便也說要接著去洗澡了。

洗，仔細地洗，努力地洗，因為接下來大概就要過一段髒兮兮臭熏熏的日子了。希望以後允兒看到她時，還認得出來那是她。

她真怕允兒不認得她了，或是她變成允兒認不出來的模樣。

如果她變成其他的樣子，允兒還會愛她嗎？如果她努力保持不變，允兒就會繼續愛著她的，對吧？

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此時看來盡是一片茫然，只有恐懼和痛苦的別離是千真萬確。

權俞利站在水柱下不斷掉眼淚，又不想哭得太猖狂，怕等會兒眼睛會腫，允兒會發現。

走出浴室，只剩臥室那邊的小桌燈亮著了。權俞利發現，原來自己對黑暗也會感到惴惴不安。

允兒坐在床上看著手中的幽藍能量，穿的卻不是剛才洗完澡時俞利看見的那身衣物，而是權俞利非常熟悉的一件黑色絲質細肩帶背心，配著短褲。她抬頭望著俞利走來，捏熄掌中藍光。

「站在那裡不要動。」當俞利走到床尾時，允兒出聲阻止她靠近。

權俞利聽話地停下，凝望允兒的臉，意識到屋子內的空氣沒有任何氣味，像是淨化過一樣。

允兒將桌燈關掉，屋子裡就陷入漆黑，但允兒還是能慢慢朝俞利走去；權俞利看著允兒過來，覺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速。

「妳記得嗎？我們在這裡吵過架。那時候妳說，妳不知道妳接近我，對我來說是好是壞。」走到她面前時，允兒輕聲說道。

「嗯，記得。」俞利微微點頭。

「妳後悔嗎？因為接近我……才害妳被人發現身份。」

「我絕對不後悔。」

「對不起。」

「不需要說對不起。」俞利注視著允兒在黑暗裡依然晶瑩的雙眼。「也不准妳因為這樣而後悔認識我。」

一滴眼淚從允兒眼中滾落。僅僅這一滴，林允兒就轉過身，走回床上坐著，招手要俞利也過來床邊坐下。

然後允兒的眼睛裡散發出暗藍光輝。床周圍的空氣中，出現了好像燭焰一般的小火光，飄浮在半空熒熒發亮，有些也會緩慢搖動。即使允兒的眼珠恢復成深棕色，這些火光也沒有消失。

林允兒什麼話都沒再說，只是凝視著權俞利，露出一個似乎百感交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