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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聽下來,妳的問題還是出在工作啊。」太妍做出了在權俞利聽來非常熟悉的結論。「是厭倦妳的工昨,並沒有厭倦秀英吧?」

此時太妍已經席地而坐,拿著鉛筆在紙張上塗鴉,有時畫在普通白紙上,有時認真地在紙卡上描繪。她聽俞利講到「明明不是討厭,卻好像無法發自內心珍惜,因此感到苦惱」的時候,說靈感來了,便起身去拿用具,邊畫邊聽。

權俞利很習慣她這樣。俞利最佩服的是,她所說的話,繪畫中的太妍全都有聽進去,還能毫不遲疑地回應。

「她呀……不是我隨便就能厭倦的人。」俞利感嘆似的說道。

「她也不是隨便就會放棄妳的人呢。也許她早就知道問題的源頭是妳的工作壓力。」

「說是壓力,其實工作量也沒有變多──」

「就是覺得做得毫無意義。」

「嗯。不是工作職務變重,而是有種總是瞎忙的感覺,唯一獲得的就是薪水。當然對有些人來說,工作就是為了賺錢,但我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妳在這間公司畢竟也待了……多久?七年了吧?」太妍看見俞利點頭,繼續說著:「經濟來源不穩定的時候當然以能賺到錢為主,穩定了之後自然就會有別的煩惱了。我以前不也常常懷疑自己要不要繼續畫下去?然後也猶豫要獨立接案還是去比較有組織的設計公司待著。」

「以現在看來,好像是做對了選擇吧?」

「現在說的話,就是事後諸葛了……啊,我用了成語耶!」

對於金太妍的欣喜,權俞利露出無奈的笑容。

「我有點羨慕妳現在的狀態。做自己喜歡的事、自己做主。」

「不過相對地,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必須忍受那種迷惘的感覺,尤其是早期接不到案子的時候。」

「所以能走到這樣,真的很了不起啊。」

「只是因為走久了,究竟是走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或是要走到哪裡去,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就只是一直走啊走的。」

權俞利認為金太妍這樣說是謙虛了,光是「持久」這件事就很多人做不到。太妍由於對比賽沒什麼興趣,學生時期一直都是替校刊或各個社團宣傳單畫些插畫,通常是無償性質的,頂多就是學生幹部會請她喝飲料;她還會主動去一些創意市集或動漫展場擺攤賣自己的作品,後來也開設自己的粉絲頁,就這樣慢慢地累積一點小名氣,有了一點信心,開始帶著作品集四處應徵設計案。

太妍則自認為只是運氣不錯。而且她能有勇氣這樣做,還得感謝好友權俞利和李順圭。如果沒有這兩人陪她一起擺攤,臉皮有點薄的她大概不敢跨出這一步。

「雖然不能以我的經驗就鼓勵妳辭職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可是如果真的覺得和公司的理念已經不同了的話,還是去找個稍微能讓妳覺得比較能夠適應的環境吧。應該還是有其他願意製作精緻遊戲的公司的──現在很多ARPG(*註1)的遊戲又都回歸單機模式了不是嗎?」

「是啊。也許……我覺得是我在同個地方待久了,現在連想逃出去的勇氣都沒有。」

當權俞利這樣說的時候,浮現在太妍腦海裡的是從前權俞利不斷鼓勵她去擺攤、站在攤位前笑著替她招呼路人的畫面。

物換星移,而今垂頭喪氣的權俞利,忽然令她有點難過。她停下筆,注意到權俞利的酒杯空了,起身去廚房倒來了兩杯酒,一杯給俞利,一杯給自己。她回到地上坐著,默默喝了一口酒。

以前談心時她們都喝牛奶或熱可可,天氣熱的話就是喝茶或果汁。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帕妮剛辭掉雜誌企劃助理的時候啊,那陣子她的脾氣也是有點暴躁。」太妍緩緩開口。

「真的?我覺得還好啊。」俞利略為訝異地回答。

「因為都是在家裡對我發火啊。人都是對自己最親近的對象耍脾氣吧,因為有種……不自覺的安全感?」

「應該是『有恃無恐』的意思吧?仗著對方會包容自己,所以……」

「對,就是那個詞!有恃無恐。其實我有時也是被兇得莫名其妙,很想兇回去,但是都忍住了。」太妍苦笑。「帕妮要去電視台面試之前也很沒信心,雖然那是她一直以來都很想嘗試的工作。她愛面子,不太會把擔憂或沒安全感這些情緒表現出來,自己硬著頭皮去做,還好後來順利應徵上了。」

「她現在很喜歡這個工作吧?」

「嗯。像這集去台灣,特別來賓還有她很喜歡的那個歌手,叫什麼……金孝淵嗎?反正她就很開心,還嫌五天太短,完全忽視將要獨自看家的我。」

「那不是很好嗎?聽起來她很開心。」

「是啊。只要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管是想要賺錢還是想要完成夢想,任何一種都行。撐過了過渡期再繼續走,就不會一直覺得自己會走到死路了。這段時間,看著辦吧,責任有盡到就行了,不要太勉強自己。老實說,就算先停下來休息一陣子,我也認為沒什麼不好。」太妍說完了這段話,重新專注在她剛才畫到一半的圖樣上。

權俞利有些失神地望著太妍。她看不清楚太妍究竟在畫些什麼,因為她算是坐在太妍的左斜後方,太妍是右撇子,圖紙完全被太妍的頭擋住。

「那麼,我就繼續和秀英維持現在這樣的狀態嗎?」俞利問。「不用跟她講說我暫時想……自己冷靜冷靜?」

「不用吧,她應該感覺得出來。那個時候帕妮也是什麼都沒跟我說,而我不太會表達關心──這妳是知道的。我只是默默陪她,然後事情就過去了。」

「我可以完全不理她嗎?」

「這……我和帕妮因為住一起,所以沒有到完全不說話的地步。我覺得如果不想和她見面的話,至少還是每天傳個訊息,證明一下妳還活著。」

「我怕我不小心又對她發脾氣。」

「秀英很會看風向的。同樣的錯她不會犯第二次。妳大概不會有機會對她發脾氣。而且妳還愛她吧?」

「我……」

「不然,妳為什麼那麼在乎妳對她發脾氣、冷落她的事?不就是不想失去她、怕她傷心嗎?所以我覺得妳不會再對她耍這種脾氣了。」太妍放下筆,拿起她剛才一直在畫的那張紙卡抖了抖,然後遞給權俞利:「喏,送妳。」

權俞利接過一看,那明信片大小的紙卡上畫了一隻癱坐在雪堆裡的北極熊,不遠處有一群企鵝在嘲笑牠。米白毛色的北極熊用黑筆描出輪廓,雪堆則以白色和極淡的淺藍色呈現。

熊的表情無精打采,身旁還有幾個傾倒的空可樂瓶,若不仔細看還以為這隻北極熊剛買醉了呢。

「這是什麼啊?」權俞利因為感到荒唐而略帶嫌棄的說著。

「這就是現在的妳。」金太妍輕快地回答。

「什麼──根本不像!而且為什麼企鵝和北極熊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因為牠們都在動物園裡。」

就這句話引起權俞利的多愁善感。她忽然覺得金太妍這幅畫作確實有一番哲理在。她想把這張圖給別人看,問問別人有什麼感想,但是第一個浮現在她心頭的人選卻不是秀英。

是允兒。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她已經能夠猜到秀英的反應是什麼,對於允兒則還是感到難以預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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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ARPG (Action Role-Playing Game ),動作角色扮演,

與一般RPG最大區別為ARPG是即時戰鬥模式,不需另外進入戰鬥畫面。

著名的ARPG例如暗黑破壞神、薩爾達傳說,台灣玩家較熟悉的一般RPG則有仙劍奇俠傳。

不過通常並不區分得如此嚴謹,皆被歸類為R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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