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八章 殺手諮詢 (Ch.08-4)

殺手的時間感和一般人不同，在她們的日常生活中，時間流逝得特別快；彷彿是為了存放起來，在遇到危機時能多一點反應時間一樣。權俞利和金孝淵就覺得自己在戰鬥的時候，對手的反應看起來特別慢，搭檔開槍射來掩護的子彈飛速也特別慢，有時就像電影特效那樣，甚至能看見子彈旋轉撕裂空氣。

金太妍也有一樣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很從容緩慢地瞄準才開槍的，但旁人往往訝異於她連發的速度和準度；不過，當徐玄告訴她，三分鐘前她已經成功在桌上的五杯飲料中下藥時，太妍還一臉糊塗，而徐玄只是緩緩拿起第六個杯子喝了一口。

李順圭和崔秀英這一對搭檔的狀況則稍有不同。

李順圭是個有耐心的人，她省下大筆時間，把預存的時間都消耗在飆車的風速裡，而她站在風的最前面，也就是時間的最前面，計算著方向盤如何轉過下一個彎道，何時到達直線道路衝破計速表。

崔秀英卻必須把存下來的時間，一點一點仔細滴在秒數的縫隙中。她是唯一在執行任務前會感到時間之漫長的人，因為她必須等待，而等待的過程仍然必須全神貫注；對她而言，到子彈命中目標之前的一切變因都是精密的，包括時間。權俞利和金孝淵也許耗費最多體力，然而崔秀英卻是被磨掉最多心力的人。

如果不是俞利強烈要求，秀英和允兒兩人不太可能有機會一起走在燦爛奪目的購物中心裡。允兒的衣服不多，俞利和徐玄都覺得讓她穿自己的舊衣不夠妥當，於是決定讓允兒多買幾件。

隨著那個保護任務日漸接近，有許多細節要準備，六名殺手各自都要場勘，並且就自己的專業觀點在小組會議上提出來討論，因此她們六個最近都是輪流出現。俞利考慮到太妍和順圭不太花心思在穿著，孝淵和徐玄的風格有時又太過奇異，認為還是讓秀英和允兒一起去購物比較安全。

允兒預想狀況會有點尷尬，但今天秀英心情似乎很好，一改之前的模樣，非常親切地和她說話。允兒甚至覺得秀英確實很成熟體貼，是自己身上缺乏的那種開朗大度。

「歐膩平常都這樣穿嗎？真的很好看。」

秀英今天穿著白色薄上衣，衣上淺灰和淡粉紅的花紋簡單大方；衣襬收進灰色中腰短裙裡，配上褐色的雙圈細皮帶，顯露出細瘦腰身和修長雙腿。腳下是淺橘色的露趾綁帶高跟鞋，令身體的曲線看起來更高貴柔美。長捲髮輕輕挽成馬尾，一路上頻頻有已經錯身而過的人回頭，希望能再看一眼這抹美景。

「不出任務的時候才能這樣穿。雖然我也可以穿著高跟鞋跑啦，反正本來就跑不快。」秀英笑著說。

「歐膩出任務這樣穿的話太招搖了！很多人回頭看妳耶。」

「是在看妳吧？」

「我這麼普通有什麼好看？而且穿得也很普通。」看看自己的衣束，桃紅色T恤、黑色牛仔褲、帆布鞋，覺得好樸素。

「美女就算穿簡單休閒的衣服也能很美。最能呈現妳的氣質的，就是最好的衣服；我覺得妳穿這樣很清新，很適合妳。允兒，試試這個。」秀英從架上拿下一件黑底金字修身上衣，搭配一條裝飾用的深灰色細長圍巾。「妳的骨架身型真好，當模特兒也很適合。」

「歐膩身材也很好啊！真的好高，有一百七十公分吧？」允兒看著秀英的長腿，心裡有點羨慕。雖然自己只矮上一兩公分，但腿看起來好像沒那麼長。

「一七二。但我骨架太瘦，而且有點削肩。妳看起來和小玄差不多高，應該一六八吧？」

「嗯，小玄好像高我一公分。」然後自己好像又高俞利一公分。允兒想著。

「無論如何，都是長身。站在那些小短身旁邊還滿有成就感的，雖然那些小短身一個比一個靈活。其實妳想當殺手，我倒是很贊成。」秀英又拿下一件海軍藍橫紋上衣給允兒。「把功夫練好就行了。快去試穿看看，還有好多可以逛。」

不久後兩人幾乎逛遍了整層樓，又往下一層前進。

「歐膩是第一個說贊成的人。其他人都……」允兒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因為忽然想起這個原因對秀英來說可能會不開心。

但秀英只是笑了笑。拿起一件深灰色西裝外套，和另一件白色深領西裝外套左右打量。

「其他人都說妳是為了俞利吧？」

「咦，嗯……」允兒想不到秀英自己說出了這句話。

「一般來說，殺手的確應該要有自己的原則或理念。但是如果對妳來說，陪著最重要的人就是妳的理念，妳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她的，而且保證不會傷害她的話，那麼就當殺手吧。只是，當妳們可以為了彼此殺死任何人的話，妳們就成了唯一能夠殺死對方的人。妳要考慮清楚，」秀英頓了頓，放下白色那一件。「不要傷害她。」

「歐膩……」

「雖然我們認識還沒很久，但我覺得妳是個堅強獨立的人，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就算沒有遇到俞利，妳也成功脫逃了好幾次，不是嗎？可是現在妳遇到了她。」

可能是錯覺，允兒覺得秀英的語氣聽起來有點苦澀，雖然並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但聽起來……很悲傷。允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安慰她，正當想要開口，秀英又繼續說：「而她遇到了妳。她選擇救妳，妳選擇讓她救的時候，也許就已經註定妳們要進入對方的世界。」

「如果我現在離開呢？」允兒不禁想到權俞利告訴過她的故事。

如果我現在離開的話，狙擊手會不會總有一天還是回到了近戰型殺手的身邊？

「來不及了，她會去找妳，就算要把整個世界翻過來抖一抖，她也會找到妳。」就像她曾經做過的，在茫茫大海裡把我撈起來一樣。崔秀英想著，然後把一套衣服塞給允兒，推她進更衣間去試穿，自己在門外伸手點去眼角的濕漉。忽然想起俞利或許已經告訴了允兒那次東京灣的事。「俞利，曾經救過我一命。」

允兒只是聽。扣著扣子，沒有做任何回應。

「我不夠堅強，如果遇到危險時，沒辦法陪著她。如果是妳也許可以吧。所以，我覺得妳可以成為殺手，因為妳夠堅強。但是妳必須努力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殺手，不能只是想著要陪伴她。要想辦法維持妳的個性和特質，這很重要，因為在她的身邊，很容易讓一個人變得依賴、軟弱。」

試衣間的門打開，穿著深灰色合身西裝的允兒抬頭看向秀英。

「我想得沒錯。」秀英微微一笑。「妳和她一樣，穿西裝也會很帥。」

秀英靠近她，伸手替她摺好領子，將頭髮撥順。允兒有點害羞地笑了笑。

「配上剛才的皮靴和墨鏡，看起來就會像個職業殺手了。」秀英站到她旁邊，一起看著穿衣鏡裡的殺手和偽殺手。最後兩人各提著幾個紙提袋，優雅地走出高級專櫃的玻璃門。

「耳環和項鍊都不用買，現在只缺幾件洋裝和小禮服，有人就會自動把那些東西送到妳面前。」秀英略帶奸詐笑著。

「啊，可是剛才簽帳的時候，那個數字離俞利歐膩說的額度好像不遠了耶？」允兒覺得有點罪惡感，而且俞利應該只是讓她來買一些日常穿的衣服。

「反正權俞利又不只那張卡。」秀英挽起允兒的手。「何況這是歐膩我要送妳的。走吧！大美女。」

稍晚權俞利開車來接這兩人，看見兩人賊頭賊腦地看著自己奸笑時，一方面為這兩人情誼的進步感到開心，一方面又覺得莫名陰寒，不禁打了個冷顫。兩人分別對那位戴著霸氣墨鏡、開炫紅跑車的駕駛大喊：

「歐膩，好重！快來幫我拿！」

「權俞利，我餓了！我要吃飯！」

路人紛紛回頭，看見一名帥氣女子急急忙忙跑向一位成熟優雅、一位清新灑脫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