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原來就是長這樣。我一直都很想看看俞利Chef工作的地方呢。」

「哈哈，不就是個很普通的廚房而已。」

「當然不可能像做節目那樣豪華……不過這裡看起來更專業。」

「妳說妳看了每一集Sweetest Challenge嗎？」

「是啊。不過只有妳的是直接追美國播出進度。聽英文對我來說太吃力了，都是Tiffany歐膩在旁邊翻譯。」

「看來我的底細妳都知道喔。」

「這樣會不會很像瘋狂粉絲？」

「那妳說說看妳都知道哪些？」

「……妳的生日、血型，妳大學念的學校和科系，學做甜點的動機、去比利時的理由、回國開店的原因。妳喜歡牧羊犬、草原狐、刺蝟、貓頭鷹，喜歡的顏色是雪的白色和冰酒的金黃色，喜歡游泳、討厭跑步，會說法語和一點點荷蘭語。妳最喜歡的食物是起士漢堡排和全州拌飯，對甜點其實沒有多大興趣……」

「夠了夠了。我認證，允兒小姐是我的狂飯。」

「俞利Chef。」

「嗯？」

「妳說想讓某個人吃妳做的甜點。那個人……不論那個人是男是女，最後還是沒有等妳，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

「因為，妳開店之前和開店之後，接受訪問的表情，不一樣了。」

「有嗎？」

「妳看起來，不像妳還在國外時那種神采奕奕的感覺。妳變得很冷靜，接受訪問時都是做甜點時那種嚴肅的眼神，好像除了甜點就再也沒有值得妳在乎的事了。那些妳喜歡的動物或食物是以前妳還在比利時的時候寫在部落格日誌裡的，現在妳只提關於甜點和工作的事。」

「我都不知道呢。」

「妳以前說想學日文，學了嗎？」

「沒有。」

「妳和那個人還有連絡嗎？」

「沒有了。那個人結婚了，現在住在洛杉磯。」

「難怪，任何人都進不了妳的眼裡吧。」

「啊，什麼意思？」

「還是想著他、覺得世界上任何人都比不上他嗎？」

「不，早就沒有那個人存在了。」

「但是也變得清心寡欲了嗎？不受世俗的誘惑？」

「呃……」

「所以任何帥哥美女妳都覺得差不多吧？」

「不，不對喔。」

「不是嗎？」

「我覺得妳就很漂亮啊。」

「不過不是女神啊。」

「唉呀，那個……」

「其實啊——」

「嗯？」

「以前我也有個很喜歡的人，是個女生。她說我很漂亮，問我聖誕晚會的時候要不要幫忙班上演話劇；她演女主角，我演了她身旁的一個小角色；然後我們一起進了表演藝術系，也一起跟同一家公司簽約，那個時候我們互相激勵，說對方一定會有好的發展。後來，我拿到新人賞，她說其實她很恨我，一直都很討厭我，討厭我笑的樣子，說我很假，不過是長得好一點有什麼了不起，可以得獎大概是跟評審或是老闆上床了吧——」

「算了，別說了。怎麼有這種人——」

「沒關係。都過去了。」

「這個人還在妳們公司？」

「合約到了之後就沒有續約，也沒聽說和哪家公司簽約。她一直都在演一些路人角色，現在不知道在哪裡、做些什麼。」

「她知道妳喜歡她嗎？」

「大概不知道吧。還好不知道，不然我想她應該會很樂意爆料給記者吧。演員林允兒——」

「是女神。」

「啊？」

「林允兒是女神。」

「什麼？」

「……妳這是故意要我講第三次嗎？」

「被妳發現了，嘿嘿嘿。」

「好啦成全妳。我，覺得，林允兒小姐，是，女神。」

「認真的嗎？」

「開玩笑的。」權俞利嘿嘿嘿的笑了起來，一面納悶自己為何不承認。

林允兒明顯露出了個和上次節目訪談裡一樣的隱忍表情。

「……反正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當女神。」

「為什麼？」

「因為……我明明就只是個人啊。我也需要隱私，需要正常人的生活，不是嗎？」

「說得沒錯。但是允兒，妳怎麼這麼放心的告訴我那件事？不怕我告訴記者嗎？」

「妳不會。」

「為什麼？」

「直覺。」

「這樣很不安全喔。」

「反正妳也沒有證據。除非廚房裡有在錄音？」

「呵呵……怎麼可能。那我跟妳說，其實那個人……讓我成為甜點師的那個人——」

「也是女生，對吧？」

「妳怎麼知道？」

「還是直覺。」

「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

「俞利Chef不也是女人嗎？但好像有點遲鈍。」

「唉，這個啊……就算了吧。還是低調一點好了。」

「放心，我會幫妳保守秘密的。」

「十二點了說。」

「對啊，我明天八點要工作。」

「……妳該回家了。我去看看那個人還在不在。」

「會不會妳一出去就看見他貼在玻璃上？」

「這是在演恐怖片吧？」

「對啊，好恐怖喔。」

「……我拿把水果刀好了。」

那晚權俞利出去查看時，鬼祟的私生飯已經不在那裡了。她本來想陪林允兒回家，自己再搭計程車回去，不過林允兒婉拒了，認為這樣她也不安全。權俞利沒堅持，只要林允兒到家時跟她說一聲就好，林允兒也對她做出同樣的要求。

「俞利Chef，我到家了喔。」

「他沒有跟著妳吧？」

「應該沒有。」

「那就好。早點休息吧，」

「嗯，謝謝。晚安。」

「晚安……」女神。權俞利在心裡說。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晚的聊天在權俞利心裡起了一種溫和鎮靜的作用。好像是因為林允兒說的那件往事有點觸動到她，她一直在想，被自己喜歡的人說討厭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定比「這是我的Fiancé」的殺傷力更強吧？至少那些回憶沒有全部被抹殺。

而林允兒喜歡了好幾年的人，到頭來卻帶著那樣的眼光看她，口出惡言，把從前相處的種種和林允兒在事業上的努力都否定了。

即使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權俞利想要相信她。要說原因的話，就像林允兒說的，是直覺吧。雖然要查允兒說的那個人其實也不難，只要拜託崔秀英就可以了，但是俞利沒有選擇這樣做。

我想要相信妳，可以嗎？妳是……可以相信的吧？

因為……像是女神一樣啊。

女神是拿來仰望的。林允兒說不想當女神。權俞利靜靜的想著那晚一起窩在廚房裡聊天的感覺，很放鬆，沒有負擔，在這個廚房裡她們很安全，如果不是因為隔天還要工作，說不定會待得更晚。

權俞利忽然發現，她在切巧克力片和想林允兒這兩件事情之間切換自如。切巧克力片的時候很專心，手一停下來就立刻想起林允兒；想到林允兒說喜歡吃她做的甜點，就又開始動手工作。

十二月二十九號XBC電視台主辦歌謠慶典，林允兒是主持人。網路Live早早就開了，權俞利把平板電腦放在廚房裡讓直播台逕自喧鬧著，彷彿只是當作背景音；金太妍對她這樣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但是卻很熱心的在林允兒穿著禮服走過紅毯時叫權俞利快來看。

權俞利看了，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事似的，轉頭看金太妍。

「歌謠慶典到幾點？」

「六點半開始，大概到九點半吧？」金太妍也不是很有把握的說道。

權俞利點點頭，回到料理台邊。

那天晚上權俞利送了甜點去。本來是要直接聯絡Tiffany，但電話沒有接通，於是權俞利打電話給崔秀英，崔秀英立刻熱線接通現場的電視台幹部，電視台幹部指派下屬員工去歌謠慶典會場外向權俞利拿甜點，幫忙轉交給Tiffany，請Tiffany在慶典結束後再送給林允兒。

把裝著甜點的紙袋交給現場工作人員後，權俞利立刻回家，逼自己不要去想這些甜點之後的漂泊命運。

不過是想給個意外驚喜罷了。權俞利有點擔心這樣六度空間般的運送達成率不知道有多高；她忐忑的回到家，一方面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體貼感到五味雜陳，一方面又希望這些中介人秉持了使命必達的精神，而收件人林允兒能夠有所回應。

十點多左右，權俞利的手機收到一封簡訊。

「俞利Chef，我是允兒。謝謝妳送的甜點！真的很開心！」

權俞利那時正躺在沙發上看著已結束歌謠慶典轉播的電視頻道發呆，看到這條簡訊時，忍不住埋頭到抱枕裡傻笑。

「很高興妳喜歡。今天只能選兩個吃喔，其他是明天的份。」她立刻回傳訊息。

她做了草莓千層酥、焦糖布蕾、抹茶優格慕斯紅豆蛋糕，咖啡凍紅茶拿鐵風味蛋糕捲。雖然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但總不能讓林允兒一個晚上全都吃光光吧！

「是嗎，妳明天不再送來了嗎？呵呵。

開玩笑的。真的很謝謝妳。我會心存感激吃掉的！」

「再送就不驚喜了吧？明天特別合作舞台加油喔。」  

「俞利Chef，妳有用CoCoaTalk嗎？」

大約十一點半的時候，權俞利的SNS應用程式收到了林允兒傳來的照片。照片裡有草莓千層酥和抹茶優格慕斯，分別擺在精緻漂亮的碟子上；碟子旁壓著一張紙，上頭寫著「我要開動了！俞利Chef，晚安。」

「Bon appétit! Bonne nuit!」

回覆之後，權俞利就這樣賴在沙發上傻笑傻笑著，然後睡著了。

隔天她是沒有再送甜點去，但是在歌謠大戰正式開始之前，她發了一張照片過去。平板電腦立在料裡桌的一角，隱約能夠看見螢幕上是即將要直播歌謠大戰的RBS電視台；照片上用修圖程式裡的塗鴉功能寫著「允兒Fighting！」

然後立刻就收到回覆：「沒問題，看我的！」

歌謠大戰的勝利，最終被林允兒所屬的紅隊拿下。聽說紅隊勝利的關鍵，就在於藍隊的特別舞台相形之下，完全抵擋不了林允兒超殺的舞姿和超勾人魂魄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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