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空氣裡的焦煙味被雨水稀釋，並隨著雨滴埋入泥土裡。燒焦味下沉，而泥土的味道上升，輕輕淨化著這座山野。

電力遲遲沒有恢復。俞利把發電系統砸得很徹底。

權俞利放下筆，拿起那張紙，雖然房間內的光線暗得令人幾乎看不清楚上面寫了些什麼，但是無論是對她自己，或者是對黑幫首領尹鎮中，好像都沒有辨別的困難。

她重新檢視剛剛寫下的那些條列項目。

一、暗殺尹泰俊。

二、保護兩位理事的女兒。

三、暗殺文仲勝。

四、暗殺尹泰秀。

五、暗殺趙建宇。

六、JH購物中心傭兵團事件。

另外她還畫了一個三角形，在三個頂點旁邊分別註明A、B、C，然後寫明了它們代表的勢力和人物。

A、黑幫：尹鎮中、林勝佑。

B、JESTI：鄭理事、黃理事、趙理事。

C、李家：李議員、文彩瑩。

最後，她遲疑地在三角形下面一筆一劃寫出兩個名字。

林允兒。

權俞利。

「尹首領，我相信你早就知道我的雇主是誰，因此我們沒有必要繞著拐子說話。」權俞利沉思了一會兒，先武裝好自己的思緒，然後開口說話。「首先請你告訴我，你的兩個小兒子在這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尹泰俊又為什麼坐牢？」

「李家血案發生之後，鄭昌昊和黃東鉉認為兇手是我，無所不用其極要逮到我的犯罪證明，一天到晚派人監視著黑幫的一舉一動。我殺林勝佑的事情不小心留下了線索，被他們提供給警方了，於是泰俊自告奮勇去頂罪。」尹鎮中沉吟著回答，顯得若有所思。「其實泰俊這孩子還算不錯，只可惜脾氣躁進、有勇無謀。」

「他是比尹泰秀好一點。」一想起懦弱的尹泰秀，權俞利也不禁鄙視了起來。

但是這時她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記得她們曾經問過允兒，尹鎮中為什麼要抓她，當時允兒回答說是因為她把尹鎮中殺她父親的證據交給警方。可是根據尹鎮中的說法，是JESTI理事那邊的人找到證據的。誰在說謊？

她又想起Narsha隨口說過，理事們要殺尹泰俊，是因為尹泰俊殺死了他們的好友。難道說這個好友是……

「你不是說他們不知道允兒爸爸的存在嗎？」

「是不知道。但反正這是一樁兇殺案，任何可以對付我的把柄他們都不會放過的。」

「他們事後有沒有去調查死者是誰？」權俞利鍥而不捨地追問。

「不知道，但我認為沒有。黑幫打打殺殺的事件很多，我想他們沒那個興趣一一調查。」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殺尹泰俊？」

「老實說，我不知道。他們兩個跟李秀和是從小就認識的兄弟。滅門案發生之後，他們自始至終也都認為是我為了搶那兩千萬美金而下的手；後來泰俊頂罪，我才安然度過那次危機。我想他們大概是想報仇，順便警告我把錢交出來。」尹鎮中輕蔑地說著。「十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暗中纏鬥，包含我在JESTI投注的資金也被他們耍手段吃掉。他們有比黑幫高尚嗎？我可不這麼覺得。」

「所以你才和趙理事合作？」

「是他找我合作的。但是在你殺死文仲勝那一晚之後，我就取消了合作。趙士勳太短視近利，他不可能鬥得贏昌昊他們。」

總覺得尹鎮中講得太過輕鬆，權俞利還是皺著眉頭一臉狐疑。

可是目前看起來，好像還算合理？雖然沒有邏輯上的謬誤，卻也無法完全信任。

往下看自己手上的清單，從第二點到第五點基本上都是為了要保護西卡和帕妮而採取的行動。尹泰秀倒楣，被指派去和趙理事短暫合作，結果反過來被殺掉，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文仲勝、趙建宇之死，也都是同樣的道理。

話說回來，鄭理事和黃理事還真懂什麼叫雷厲風行、斬草除根。如果說黑幫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那麼這兩位理事的行事作風基本上也差不了多少。俞利腦海中浮現西卡和帕妮的模樣。

起次見到她們兩個，還覺得她們也不過就是一般的千金大小姐，久了之後卻開始喜歡照顧她們，偶爾甚至感到憐惜。雖然生長在富裕的環境，卻必須從小就看見這些骯髒或是殘忍的事嗎？帕尼事業心堅強，或許總有一天就必須親手接觸那樣的世界；而她所認識的西卡是個內斂、自由，步調有點慵懶的女孩。活在那樣的世界，一定很辛苦。

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其他幾個殺手應該會好好保護她們，俞利很相信這些夥伴的實力。

但作為朋友，不免還是會擔心。

尤其……允兒不久前才受了傷，太妍大概更無心執行保護任務。像JH購物中心那種事情再出現的話，光靠秀英她們四個人……

等一等，JH購物中心？那個傭兵團是尹鎮中請來的，可是他的目標是誰？不會是允兒，因為尹鎮中需要活捉她才能問出錢的下落；是西卡和帕尼嗎？但是如果和趙理事的合作早就破裂的話，尹鎮中也沒有傷害她們的必要。

俞利眉頭深鎖，緊緊盯著她剛才列出的清單。

然後她抬起頭。

「你雇用傭兵團的目的，其實是要殺我們這幾個保鑣？」

「正確來說，我最想要殺的，是妳。」

尹鎮中深黑的雙眼直視著權俞利，後者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將手中拿著的紙放到了桌上。

「權俞利」三個字工整地列在那裡，筆觸之下勾勒出飽滿協調的氣勢與力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