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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個壞人,但我很好奇我是怎麼變成壞人的呢?

最近執行任務的時候,這個問題經常像子彈一樣冷不防劃過我的腦海,就像有人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朝我開槍,而我甚至無法從子彈的來向找出開槍者位置一樣,令我暗自感到恐慌。

從事這份工作大約兩年半,嚴格說來並不資深,但似乎是因為頗有天份所以相當得心應手。事實上,如果不走這一行,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即使在這種特殊組織裡都顯得稍嫌自閉的我,要我向其他人一樣當個上班族、群體社會中的小螺絲釘,幾乎是不可能的吧。像我這樣獨來獨往、喜歡在大眾面前成為隱形人的傢伙,有什麼比殺手這個職業更適合我呢?

世上大多數人都不是絕對的善、或絕對的惡,我不敢說我從沒殺過好人,但至少我經手的案子,目標對象通常都做過比一般人更惡劣的行為。雖然沒經過精確統計,但我印象中,最多的是性侵犯和毒蟲,其次是貪汙鉅款的地方政客。

即使如此,我在世人眼中也是惡人之一。讓我無法理解的是,他們稱我為惡,並不是因為我以殺人為業;他們看不起我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認為我對世界沒有生產力方面的貢獻,第二則是那些人也有活下去的權利,因為他們不是天生就是性侵犯、毒蟲或政客,一定是社會哪裡有問題才讓他們變成了這個樣子,應該要得到憐憫和幫助的他們卻被我殺了,因此我便成了那個最殘暴的人。

那我呢?難道我就是天生的殺人犯嗎?

或許是吧。畢竟我的性格很適合,也不因為這份工作而感到內疚。只是被稱為壞人,覺得有點無辜而已。世界上所有人不都做著相似的事嗎?雖然你們奪走的不是他人的生命,經常是奪走了自由、自尊、時間、健康、愛的能力。

對有些人來說,也許這樣活著比死了還痛苦,只不過是沒有勇氣反抗、也沒有勇氣選擇死亡而已。

 

我不是要來宣揚死亡的。只是那種突如其來的莫名自我質疑讓我很不舒服而已。這影響了我開槍的準度,以前一槍可以解決的事情,現在偶爾要兩槍;空間感也變差了,本來可以好好利用的現場擺設物品變成阻礙;完成任務後的撤離往往很快失去耐心,覺得為何還沒抵達安全地點。

這種狀態維持了大約三個月,漸漸對心情造成影響。我是壞人嗎?有多壞?比起那些我殺死的人更壞嗎?為什麼?就因為他們有家人、就因為世上還有人與他們有緣份羈絆、或因為他們曾經做過那麼一點好事?

而世上沒有人在乎我,所以我就成為了那個最壞的人?

不是我選擇不讓別人在乎我,而是別人這樣選擇了,所以我就成了那個最純粹的惡人。

「既然如此,放棄篩選如何?別挑案子了,有任務就接吧?」殺手朋友A這樣建議。

「不,他現在這樣的狀態更不適合。」殺手朋友B否決了這個建議,轉頭看向我:「我覺得問題在於,你為什麼那麼在乎被當成惡人?」

對,也許這才是問題的根源。我為什麼要在乎呢?當殺手練習生的時候不就學過,別去在乎那些社會言論嗎?

「『不在乎』也是殺手必備技能之一喔。」資歷比我多7年的殺手朋友B說道。

「喂,不要亂鼓吹啦,萬一他以後都不在乎組織規定怎麼辦?這樣我會很困擾。」殺手朋友C說。C是組織裡的紀律官,負責覆核每個殺手的任務報告。

聽到這句話的AB則同時假裝是籠子,若無其事地各自喝著琴酒和威士忌。

 

其實AB的建議是一樣的,只不過A是採取直接表達、而B透過提出問題來達成目標,這和他倆的工作風格也很像。A總是用較有立即殺傷力的攻擊方式,而B喜歡捉弄目標,讓目標進入某種情緒後再下手。

只要能夠不在乎,實際上根本就不需要去篩選任務對象了。殺一個人生中做過比較多壞事、跟一個做過比較多好事的人,得到的大眾反應竟然是一樣的。這其中被諷刺得最深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較常做好事的人。但這是我的錯嗎?

當然不是。至少不會是我一個人的錯。

一旦開始這樣想,心情好像就輕鬆多了。雖然替這世界覺得有點悲哀,不過我也無能為力。因為這並非我的選擇,而是整個社會多數群體的選擇。

我們活在了這樣的世界,只能一起承擔這樣的悲哀。

而沒人在乎我,好處是什麼呢?如果哪天我在出任務的時候不小心殉職了,不會有人對我做出最終評定,斷定我是好人或壞人,因為沒人在乎。

這真是太完美了。

「無名氏

不是好人

也不是壞人」

我在我的生前遺囑中交代墓誌銘要這樣寫,決定明天將這份遺囑交給組織存底。

組織的墓園裡有我尊敬的師長、我喜愛的朋友、以及我唯一珍愛過的那個人。他們對任務目標大多沒有設限,而我覺得他們都是好人。我的預留墓碑位置就在那個人旁邊,其實對我來說,此生這樣就已足夠,我早該想通這一點才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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