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俞利和允兒不能離開山泉精靈的領域，因為光之子仍在外面虎視眈眈，而且每天都派人來和山泉精靈交涉，請精靈不要包庇罪犯、盡快允許他們進入山林裡搜索。山泉精靈在這樣的時期發揮了他們巧言令色的交涉藝術，一方面讚揚光之子對於天國大陸秩序的維護，或是扯一些不相干的話題來和光之子裝熟閒聊，一方面又提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基本原則和處罰條款，例如不得在山裡使用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法術、不得自行切割空間、行動過程中必須有山泉精靈隨行監視、一旦違規將立刻驅除所有光之子、且三十年內不會再答應讓任何光之子踏足此地……諸如此類會妨礙搜捕的條件來為難光之子，盡可能拖延時間。

那些參與談判的山泉精靈私下承認，面對光之子時心裡害怕得要命，要是光之子臨時決定訴諸武力，他們大概全都會當場壯烈犧牲，不過是靠著巧笑倩兮的功夫和光之子對於形象的顧忌，才能夠一次又一次保住老命。

老練的山泉精靈負責唇舌之辯，年輕力壯的山泉精靈擔任起信差的工作。他們再次去西部火山，替俞利和允兒請出一位熔岩精靈，曾經回應過允兒呼喚的引路者閃鋅於是自願前來。他們也請風精靈幫忙聯絡俞利的好朋友──閃電精靈萊麟；根據山泉精靈轉達的風精靈回報內容指出，萊麟在閃電精靈界是赫赫有名的「伽瑪騎士團」二級勳章成員，一點都不難找。

「天啊，他是伽瑪騎士團的？還有勳章？」權俞利不可置信般喃喃自語。「他明明跟我說他是磁暴遊騎兵耶，會不會找錯人，只是同名啊……」

「那個伽瑪騎士和遊騎兵是什麼？」林允兒困惑至極。

「簡單來說就是閃電精靈的門閥單位……閃電精靈不是以血統或工作職務來區分族群，而是用個性和理念來決定自己要加入哪個『家族』，領有勳章就是代表對精靈族有過特殊貢獻。伽瑪騎士團把『榮耀、正義、勇氣』當作銘言，在閃電精靈裡是最有號召力的一族。磁暴遊騎兵的銘言是『自由至上六度』，意思是不論身處任何時空，都會按照自己的意志過著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妳不覺得這比較像萊麟嗎？」

「不，妳不覺得只有把『榮耀、正義、勇氣』當成座右銘的人，才會大費周章替妳找來那麼多精靈去白霜島劫獄嗎？」

權俞利頓時陷入沉思。

「我覺得我們還比較像磁暴遊騎兵啦。」允兒說。

「這倒是沒錯。」

事後發現風精靈沒有找錯人。萊麟「劈啪」一聲降臨在俞利的頭頂上，還故意用力踩踏，以示問好。當權俞利問他以前為何隱瞞身份，萊麟聳聳肩，酷酷地說：「伽瑪騎士為善不欲人知。」

「這會兒你倒會背誦教條了。以前到底是誰跟我說『講話不要文謅謅的』啊──唉咿！」權俞利不禁吐槽，萊麟則伸手拔掉權俞利頭頂的一根短毛當作回應，令俞利發出哀鳴。

雖然澹諾要她們倆提供盟友名單，但除了精靈之外，實際上俞利心中也沒有多少人選，她不確定她的魅魔朋友願不願意為她而淌這趟渾水，更別說可能有生命危險，而允兒更沒有任何信任的親朋好友。

允兒原本就很清楚自身的孤獨，並不為此感到悲哀；不過，有一個人是她認為可以託付這件事的對象。

「酒保大叔嗎？」俞利重複一次做為確認，臉上的表情卻似乎已經表達了認可。

「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即使沒找他參與，也該讓他知道這件事。如果他不願意幫忙，應該也會保守秘密的吧。」

「我覺得他會幫我們。」

「我也覺得。俞利，我沒問過酒保大叔的名字。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權俞利苦惱地搔搔頭：「我記得剛開始去酒吧跳舞時有互相介紹過，但是後來因為我們都是叫他大叔，所以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忘記了，」

即使如此，神通廣大的精靈們還是找到了兼具魅魔與怒靈血統的酒保大叔，並且帶他繞過光之子設下的重重警戒線。精靈說，光之子佈置的不只警戒線，還有很多是戰鬥時用的陷阱，而且天國各個城市鄉鎮現在風聲鶴唳，晚上九點過後街上一片死寂，直到清晨五點人們才能開始出來活動，要找到能讓光之子不知而怒靈不覺的適當時機運走大叔並不容易。果然還是要靠速度最快的閃電精靈在穿越空間隧道時把能量壓到極低的狀態，又有風精靈和雪精靈幫忙掩護，這場偷渡才以成功收場。

酒保大叔凝重地聽完俞利和允兒的計畫，好一段時間沉默不語，山泉精靈甚至以為他睜著眼睛睡著了。當一個山泉精靈打算用笛子戳大叔時，大叔正好忽然開口表示同意加入，也答應會幫忙把記憶轉交給怒靈。

「但是，怒靈要怎麼運用，這我就沒辦法管了。」大叔說。

「把您捲進這件事，真的很不好意思。」允兒滿懷歉意地低頭致意。「您原本不想要和怒靈有任何牽扯的吧？」

「該來的總是會來。何況我身上有一半是怒靈的血統，那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大叔，我連您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大叔緊皺的眉頭鬆懈開來，並且露出相當溫和的笑容。允兒和俞利這才注意到，大叔笑的時候眼睛會瞇起來，兩邊臉頰甚至還有淺淺的小酒窩，像純真的少年那般。

「武錫──慎武錫。」

「很帥氣的名字耶。」

「朋友間比較常用姓氏稱呼我，不過你們還是繼續叫我大叔就好。我已經聽習慣了。」

「是，大叔，那就拜託你了。」允兒又低了一次頭。

「妳們專心把記憶製作好，怒靈那邊交給我。不過，我另外想問的是，妳們願意讓我再找兩個魅魔過來嗎？」

「喔？大叔有適當的人選？」俞利精神一振。「我的確覺得應該要多找一兩個魔，但是──」

「妳還很年輕，身邊的朋友年紀應該也都和妳差不多，不會想在這個年紀冒著壯烈犧牲的危險。而我們──這麼說好了，我們這個年紀的魔已經有點厭世了，做起事情也老練。」

大叔淡漠地笑笑。這讓權俞利想起大叔平時在酒吧應付各種客人時的神情，彷彿將一切置身於外、沉靜地看待場內氾濫的歡笑與悄然的悲苦，此刻大叔則好像是對自己的生命冷眼旁觀。

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很適合請大叔喝杯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