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權俞利剛踏進家裡就知道不對勁。允兒笑得好勉強，這個不需要是魅魔也感覺得出來。

允兒拿出今天買的一大包棉花糖，沖了杯巧克力牛奶給她，說要去洗澡，一洗就洗了五十分鐘還不出來，但既沒聽到水聲也沒聽到吹風機的聲音。

「允兒？」俞利敲敲浴室的門。

沒有回應。她又敲了第二次。「允兒？妳還好嗎？」

「沒──沒事。我等一下就出去了。」允兒回答，聲音在浴室裡混著殘響。

浴室有加重低音的效果，但權俞利還是聽得出來，允兒的音調不大正常。

「讓我進去看看好嗎？」她問。

「……」短暫的沉默過後，允兒才說：「不用了。別進來。」

可是權俞利本來就沒有打算遵守這樣的答覆。她用一根指頭對門鎖施魔法，鎖無聲無息地滑開。

林允兒只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和貼身衣物坐在地板上，光之子制服被她撕得碎爛扔到一旁。權俞利看到這畫面的瞬間都傻住了。

而且，她發現自己感覺不到允兒的情緒。

「允兒，妳怎麼了……」

允兒抬頭對她苦笑：「我叫妳別進來的……」

林允兒就這樣帶著苦澀的笑容說話，流下眼淚。

權俞利慢慢走近她，小心翼翼跪下來，她看見林允兒手背上有好多用力按壓過的指痕，應該是雙手緊握的狀態下壓出來的。但俞利沒有先追問，而輕輕抱住允兒。

「不要壓抑……妳哭，沒關係。哭出來沒關係。」權俞利柔聲對她說著，然後悄悄對房子內的空間設結界，讓允兒的情緒不會被外界的人感應出來。

「妳不要用魔法，不要用！」允兒抓住俞利的手臂，力道很大，權俞利急忙安撫她。

「這是高階空間術的一種，只是做一層假空間牆，不會被發現是魔力做的。」

林允兒這才鬆手，靠在權俞利懷裡哭。

就連哭，林允兒都僅是默默掉眼淚，身體顫抖著，不哭出聲音來。她揪住權俞利的衣服，緊緊攥在手中，整個人瑟縮起來。

權俞利終於感覺到林允兒的情緒。

滿滿的恐懼。

帶著愧疚的恐懼，恐懼盡頭是悲傷。

持續極力隱藏著這些，應該已經超過好幾個小時。

她任林允兒哭，直到允兒稍微平靜下來，她覺得自己一時可能站不起來，因為跪得太久，膝蓋都僵了。因此她慢慢移動，在允兒身旁坐下。

兩人靠著牆，面朝洗臉檯，一手牽在一起。林允兒曲著身體、曲著膝，頭靠在雙膝間，用臂彎遮住鼻子以下的臉，哭紅的雙眼直視前方。

就像個受斥責後恐慌的小孩似的，不過起碼現在那雙眼裡恢復了一點倔強。

「如果妳不想說……我用看的好嗎？」俞利低聲問。

她感覺到林允兒握著她手的力道又緊縮了一下。允兒點點頭。

一條黑色繩狀能量從俞利手腕內側爬出，慢慢纏住兩人的手。

「妳什麼都不需要想，也不用閉眼睛。」俞利說。「放輕鬆，手不要突然抽開就好。」

即使俞利這樣說了，允兒的肢體似乎也並沒有放鬆的意思，仍然僵硬地維持相同的姿勢不動。俞利與她一樣直視前方，從太陽穴裡伸出一束晶亮的淺紫色細絲，往允兒的耳邊移動，然後好像發現方向歪了，又慢慢向上對準允兒的太陽穴。

細絲深入允兒那一小塊肌膚裡，將她們連結起來。

權俞利閉上眼睛。

某個男人的面孔在她腦海裡浮現。

細絲收回，黑繩能量煙消雲散。權俞利睜開了眼睛，整顆眼珠都呈現異樣鮮亮的血紅色。

允兒什麼話都沒說。手上的黑繩完全消失後，她站了起來，手抽離俞利掌中的一瞬間，俞利並沒有緊握住她。她轉身推開淋浴間的玻璃門走進去，開了熱水，獨自站在熱水下，很快地頭髮和身上衣物都濕了。任憑水珠穿越眼睫毛，刺痛了眼睛，模糊了視線；她後退一小步，動手脫掉衣服，赤裸裸站在水花之中。水柱沖打她的身體，她望著眼前的流水，水花四濺，漫無方向。

權俞利推門進來，她知道，只是沒有回頭去看。

一雙手從背後抱住她，身體輕輕靠在她身上，與她一同站在水中。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轉身面對俞利。俞利的眼睛還是紅色的。她觸摸俞利的臉，開始脫去俞利身上的衣服。俞利完全沒有動，靜靜站在那裡任她妄為。

直到權俞利與她裸裎相見，她吻權俞利，才吻兩下就直接抱住了權俞利，抱得緊緊的。

雖然站在熱水裡，俞利知道，此時後肩上感覺到的熱水滴，不是來自於蓮蓬頭灑出的水花。

「會沒事的。」俞利聽見自己這樣說，不知道自己在何時摟住了允兒。

「妳逃吧。憑妳的實力，他們抓不到妳。」

「他抓不到我，就會傷害妳。」

「逃啊……」

「妳要我逃去哪？」她抱緊林允兒。

「逃啊……」允兒卻只是重複一樣的話。

「我不想失去妳。」

「我也不想，但是我更不能讓妳死──」

權俞利吻住林允兒，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水是溫熱的，她們的身體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