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屋子內一片寂靜，林允兒獨自坐在床上生悶氣。屋外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想權俞利八成是走了，這下她覺得更鬱悶，好不容易跟權俞利發展到不錯的關係，結果又變成這樣。

但她就是忍不住。如果權俞利希望她不受影響，為什麼要來干涉她？為什麼要鼓勵她回去學舞？之前做的那些事到底……

所以那根本就只是魅魔的嗜好嗎？

她自己犯花癡一廂情願把那當成權俞利對她有感覺？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她忽然感覺到房屋內的空間有波動；剛從床上起身走到床尾，右手凝聚了寒光，就看見客廳的空氣出現一道深紫色裂縫，而權俞利就從裂縫裡跨了出來。

「允兒。」權俞利舉著雙手做投降狀。

「妳進來幹什麼？」

「來道歉。」權俞利低頭，發現自己穿著鞋子。「啊……我踩進來了，等等我脫一下——」

「別管鞋子了！」林允兒手中的寒光伸長為劍形。

權俞利仍然舉著雙手，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林允兒並未阻止她，反而自己後退，與權俞利保持距離。

權俞利注意到了，放下手臂，靜靜看著林允兒。

「我希望妳對其他人能維持平時的行為舉止，這樣我們才能安穩地相處下去。但是，我覺得很矛盾。我希望妳對魅魔的看法可以改變，希望能得到妳的認同，希望……妳的心情會為了我而起伏波動。」

「魅魔不都是這樣想的嗎？」林允兒的話裡充滿防衛。

「對，我承認。魅魔會故意影響人們的心情，這樣才有能量可以吃。妳並不是我鎖定要吸取能量的對象，但我沒辦法……不去接近妳、不去吸引妳注意。」

「妳對其他人也這樣嗎？只要有能量──」

「我不知道。我覺得不是這樣，我很喜歡妳……」權俞利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茫然慌亂。「但是我不知道和妳身上的能量有沒有關係。」

林允兒撤下手中的劍形能量，房裡陷入陰暗。

「我只要妳老實告訴我，」林允兒說。「如果我不在意妳是魔，如果我在外面時可以保持一切正常的樣子，那對妳來說，我是光之子而妳是魅魔的這個差別又有多重要？」

「就算妳不在意，我無法不害怕……我不想放棄現在的生活，失去好不容易才有的一切。還有妳，我甚至也猶豫我這樣接近妳，對妳究竟是好是壞。像妳這樣包庇我，懷疑妳們的上主，就連妳也會有危險。有時候覺得，是不是妳什麼都不要知道比較好……」俞利望著允兒。這是林允兒第一次覺得權俞利這麼畏縮懦弱。

陰影映在權俞利的臉廓上，之前允兒在草坡時曾經感覺到若有似無的悲傷，現在變得很明顯，雖然仍舊很克制。

「我什麼都不要知道比較好？妳把我當什麼？什麼都不懂、連守護秘密都不行的愚蠢光之子嗎？那妳一開始就殺了我不是更省事？反正我也打不贏妳！」林允兒向她走近。「既然這樣，妳要不要消除我的記憶？我們就回到從來不認識的時候，我就只是坐在台下看妳跳舞的觀眾，根本就不知道妳是魅魔，如果我發現了，我就像其他光之子一樣追捕妳。」

「允兒……」

林允兒在權俞利面前停下，權俞利卻又退了一步。

「我也不會再去妳那裡上舞蹈課。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妳就當作從來沒有過，離我越遠越好。妳要這樣嗎？」林允兒發覺自己的眼睛漸漸濕熱了起來，視線裡的權俞利稍微暈開。「妳告訴我，妳想要這樣嗎？如果妳想要的話──」

她抓住權俞利的手，將權俞利的手放在自己的頭旁邊。

「那妳就消掉我的記憶啊！」

她實在很想用吼的，不過卻只聽見自己那帶著鼻音的聲調勉強從緊緊的咽喉裡擠出來。她看見權俞利閉上眼睛，心中湧出一股傷心和害怕，要是權俞利真的對她施魔法除去她的記憶……

下一刻，卻感覺到權俞利緊緊抱住她。

「我做不到。對不起，做不到。」權俞利那壓抑的聲音如此說著。

林允兒心裡著實如釋重負。

她從來不知道權俞利心中有這麼多擔憂恐懼。權俞利曾經說她情緒藏得很深，這樣看來，權俞利才是真正更會隱瞞情緒的人。

是這個世界的秩序使權俞利如此痛苦嗎？而光之子又是最主要的幫兇。她改變不了這一切。

縱使無法改變，即使只能靠她自己保護權俞利，就算權俞利什麼都不說……

「妳感覺到了嗎？這裡的情緒能量。」她對緊抱她的權俞利說。

「嗯。很多。」

「悲傷嗎？」

「嗯。妳的……和我的。」

「魅魔只能吃別人的情緒對吧？」

「對。」

「吃掉。」

「什麼？」

「把我的情緒能量吃掉。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是——」

「沒有可是。」林允兒打斷權俞利軟弱的爭辯。

權俞利仍然擁住她，彷彿嘆了一口氣。允兒感覺得到四周的能量像渦流一樣往俞利身上推湧過去；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比較輕鬆，但思緒有些慢了下來，像是內心有些什麼正在被向外抽取般的感覺。

她從權俞利的懷抱裡離開，僅僅望了權俞利一眼，轉而探求權俞利的唇。

就像之前她被權俞利緊壓在自家牆上時那樣，她的吻不比權俞利那時淺，但柔和許多；並非一時意氣，不是想佔有，她給權俞利的吻──

是撫慰、取悅、自願貢獻。

她很快緊摟著權俞利，悄悄拉住權俞利的手，讓俞利從衣襬下探觸她腰側的肌膚；她不要權俞利有多餘的注意力思考、不要權俞利拒絕或抵抗。

「妳……別誘惑我……」俞利的氣音在允兒的親吻之中艱難地細訴。

林允兒卻不理會，吸吮著權俞利的下唇，一面撥開俞利身上敞著領口的外套，摸索進裡頭那件單薄衣衫下的身體，在俞利懷裡輕蹭了蹭，將吻慢慢移至俞利耳前。

「佔有我。妳是魅魔，我只是妳的獵物。」

「我從來……」權俞利的話因為林允兒在她耳下一吸而中斷。「就沒把妳當獵物。」

「妳把我當什麼？」

「我喜歡妳……」

「那妳就更應該佔有我。」允兒回到她唇邊，再次覆上深吻。「我想要妳。只想要妳。」

說完，深深喘出一口氣，像是帶著懇求的壓抑。

這個停留令權俞利的心顫動了起來，彷彿有股熱度湧進她全身；眼珠泛起些微深紅浮光，在她一眨眼之間又消失。她觸碰著允兒腰際的手稍一用力，就將允兒緊扣在自己身上，探頭吻住林允兒那道嘆息。她要那呼吸裡的傷感和抑鬱停止，她會將那些痛苦與不悅都吞噬。

她感覺到允兒拉著她的衣襟漸漸後退，於是她立刻跟上，不讓她們之間出現空隙，就像她們總是用指尖的電流保持牴觸著做練習那樣，只不過現在不需要平衡，現在她們要移動那電流的交會點……

允兒的腳跟踢到那矮矮的床台，緩緩往後坐下，權俞利跟著伏下身，摟著她的腰，直接將她壓倒在床上；落在允兒唇上的吻有段時間只落在了她胸前，隨後才攀上她頸側，權俞利的面容又重新回到她面前。

權俞利的手在她腰間游移，似乎推著她身上那件薄T恤的下襬。

她稍微起身讓權俞利脫了她的衣服，在俞利甩下自己身上那件外套的同時她也動手拉開俞利的上衣。

很快地，所有礙眼的衣物都被扔到一旁，她們倆的世界暫時不需要裝飾和遮掩，只要彼此的溫度和情緒，不論那是孤寂悲傷或是激情喜悅。

溫暖的電流似乎在身上竄動，不痛，是一陣一陣酥麻的悸動；允兒一直迎著權俞利的任何觸碰，思緒裡只有不斷向權俞利奔騰的意念，最終在權俞利的緊擁中感覺到那意念如被解放的靈魂一般昇華、逸散，一次又一次。她很確定權俞利並沒有對她施任何魔法，而且權俞利早已停止吸收她剛才的情緒能量，只照著她的要求，佔有著她。

「妳記得，妳要去吸誰的情緒能量、要吸多少，我都不管，其他的事要說不說也都隨便妳。但以後，上床……只能跟我。妳心裡只能有我。」當權俞利躺在她身邊摟著她時，她輕聲對俞利說。

「允兒啊……」

「在外面，我們就只是普通的往來關係。我的行為和情緒我會看著辦。以後妳來這裡時，直接切空間門進來裡面，不用按門鈴了。」

權俞利沒答腔。允兒望著她，輕輕吻了她一下：「這樣可以嗎？」

「嗯。就聽妳的。」權俞利說。

林允兒聽了俞利回答後，才閉上眼睛。

「我好累。」

「睡覺吧。」權俞利將她又摟近了些。

「明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妳還會在吧？」

「當然會。其實……希望沒有明天早上。」

「我也是。」

「允兒，雖然我是魅魔，但我真的……很喜歡妳……」

「魅魔……沒有什麼不好。」

她們倆睡著了。這個黑夜看似漫長，只是終究還是一分一秒過去。

黎明來臨時，晨光打破了黑夜，微微映照在她們身上，她倆仍依偎在一起。林允兒先睜開眼，權俞利仍熟睡得像是已經很久都沒好好休息過似的，令人有些心疼。

她惺忪朦朧的望著權俞利。

此刻，覺得自己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