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六章  往事如雲（上） (Ch.06-2)

如果黑幫不曾打擾她的生活，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樣有正常的成長過程，她會希望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

讀書、找個工作、平平淡淡過日子嗎？

這個問題對允兒來說有點抽象，但她隱約感覺答案並非如此。

她應該要活得更有高度、更自由才對。

那麼，是否就像俞利所說，這樣的她即使回去念書，意志力也很容易就會動搖呢？

不念書的話，又要做些什麼？還能做些什麼？

現實就是無路可走，因為黑幫不會放過她、因為她沒有學歷，除非她完完全全接受權俞利的協助，那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但可以這樣嗎？她的人生僅只如此嗎？

權俞利從浴室傳來的說話音有點小聲，斷斷續續的，但是現在房裡沒開燈，閉上眼睛聽的話，允兒還是可以抓到一些字句。

「……那麼多手下，日本……沒，就殺他們三個，太妍槍法很神……當然是我，太妍會飛出去吧……膝蓋，她——我不要講，妳會罵我，不要不要……」

本來允兒已經扶俞利躺好，來了通電話，俞利又起來，握著手機拐著走進浴室裡了。明明應該是在講很驚險的內容，權俞利的聲音為何聽起來有點愉悅頑皮？

「……主要是手腕……推回去了……就韌帶。我倒覺得肩膀比較痠，嗯……會全身痠痛……地板，當然，我才……」

音量忽然降得更低，就聽不太清楚了。

據允兒剛才在客廳聽到的經過，這次任務目標是三個叛逃的前日本黑道幹部，由該幫派的九州區域長親自向組織提出追殺委託；俞利和太妍負責處理那三個幹部，追隨他們的手下留給該黑道內部的專門小組處置。俞利說，日本黑道和其他國家的幫派不太一樣，紀律嚴明，算是唯一能受到殺手、傭兵等各界人士認可和尊重的黑幫系列（至於黑手黨，大家還在評估中。這是允兒提問後，由俞利補充的說法。）。

原本任務進行得很順利，就是撤退時有點混亂，導致兩人分道逃逸，結果一個從雜草坡滑下去，一個在石階最後三格踩空滾下去，

「其實還滿搞笑的。」俞利和太妍幽默自嘲。林允兒只覺得這兩個人有時候根本就是兩個神經病。

權俞利講完了電話，從浴室出來，看見林允兒正注視著她，尷尬的笑了笑。「哎呀，吵到妳了吧？我應該去客廳講的。」

「不會，沒關係。誰打來的呀？」允兒坐在床上問。

「秀英。我猜是太妍剛剛在跟順圭說我們任務的事，順圭又跟秀英講了，然後她就打來關心一下。」俞利緩緩走回她在地板上的被墊，準備要彎身時，林允兒叫住她。

「歐膩，今天還是妳睡床吧。」

「沒關係，妳睡吧！」

「妳是傷兵耶！」

「這小傷。」

俞利擺擺手，又要蹲下時，林允兒又輕又冷的說了一句話：

「那妳只好跟我一起睡地板了。」

說完就起身離開床。

權俞利有點沒反應過來，兩人相隔沒幾步站著，黑暗裡她覺得林允兒的氣勢彷彿「颯」一聲伴隨濃厚的冷霧迎面撲來，那冷霧還像大蟒蛇一樣張開嘴把她吞掉。如果不知道這是允兒，還以為是哪來的同行人士呢。

「其實，」權俞利努力不要結巴。「床很大，兩個人睡……也睡得下，只是我不知道妳習不習慣，那個——」

俞利還沒說完，允兒俯身拾起地上的枕頭和被子拋到床上。

「妳要左邊還右邊？」允兒說。

如果不是因為那天任務活動量實在太大，權俞利覺得自己絕對不可能睡得著。

林允兒躺在她身邊，雖然是背對她，她還是感到莫名緊張。就因為背對她，她時不時就會瞄見林允兒若隱若現的頸部線條和身體曲線。權俞利僵硬地把眼珠轉回直視天花板，心想剛才真應該讓林允兒睡在她左邊，這樣她就可以右側睡，只會看見書桌和窗戶，省得心神不寧。她的傷集中在身體左側，最好還是不要左側睡。

不過她當然不知道，最後林允兒比她還晚睡著。林允兒維持同樣的姿勢到早上，坐起身時發現權俞利還在睡，仰躺的姿勢但是頭面向左邊，右手放在肚子上，睡得非常沉，舌頭都快吐出來了，像要扮鬼臉一樣；以一個殺手來說，這種表情未免有點太可愛。林允兒伸手從床邊小櫃上摸來手機，把權俞利這付樣子偷偷拍了下來。

去到客廳時，發現金太妍似乎也還沒起床，林允兒走進廚房，開始準備三人份的餐點。

她自己吃完之後，屋子裡仍然沒有其他兩人的動靜。她留了張紙條在餐桌上，說電鍋裡有白粥，小菜和榨好的檸檬柳橙汁在冰箱裡，她出去散步。

公園很大，她沒有整圈走完，找了一個樹木較多而且幽靜的角落，含蓄地複習起合氣道的技巧和拳擊的初級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