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權俞利的感冒好了，換成崔秀英消失了兩個禮拜。

連續兩個禮拜都沒看見崔秀英來上課，金孝淵說她從橫濱出差回來之後就生病了，權俞利默默點點頭，裝作不在意一般繼續看課文裡的圖片。

星期天權俞利和金孝淵一起去健身房運動，然後再去逛街。她們兩個在跑步機上用坡度百分之二、時速九公里的速度跑了三十分鐘，然後又舉啞鈴、臥推、仰臥起坐、伏地挺身，誰也不讓誰，但是沒有一項分出輸贏來。

沖澡後兩人去商圈閒晃，買些保養品之類的東西。她們經過一家藥妝店前的看板，林允兒明亮的笑容顯得純淨白皙。金孝淵瞄了一眼，沒有走進那家店。

「我說妳啊，」孝淵用隨性的語氣說道。「秀英生日的時候妳送什麼給她？」

「啊？」俞利一頭霧水。「她生日是什麼時候？」

「妳是病昏了還是真的不知道？上上禮拜六啊！」

「啊……對耶。我忘記了……」權俞利看起來一臉驚慌。

「嘖，妳這傢伙。」金孝淵撇了撇嘴，隨即皺起眉頭。「妳們到底在一起了沒啊？」

「我們……蛤，等一下，妳說什麼？」

「妳，和崔秀英。妳們還沒開始正式交往嗎？」

權俞利的腦海裡瞬間爆出一堆問題。什麼正式交往？怎麼樣叫作正式交往？我和崔秀英嗎？她是怎麼知道我和崔秀英……不是，我這樣算是和崔秀英在交往嗎？

雖然想了這麼多，權俞利問出口的卻是：「我們為什麼會要交往？」

「為什麼不？」金孝淵反問。「不是妳的菜？」

「這個……」

「還是說妳在顧慮什麼嗎？」

權俞利沒有回答。

要顧慮的事情太多了。或許旁人聽起來會覺得很多餘，但是，那是因為她們不是權俞利。

越是喜歡就越是小心翼翼，最後反而沒有了冒險的勇氣。

隔了幾秒，權俞利才說話。

「妳怎麼知道我喜歡她？」

「我不知道。我是知道她喜歡妳。」金孝淵白了她一眼，好像在說：真是不打自招。她又立刻補充：「不過她不知道我知道她喜歡妳。噢，這句話好繞口。」

「那妳是怎麼知道的？」

「我跟崔秀英認識很久了。」孝淵聳聳肩。「而且戀愛中的女人就是會和平常不一樣。噢不，妳除外，妳是四次元外星人。」

「喂……」

「但是妳還真是難以攻破啊。崔秀英明明都那麼努力了。妳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心動嗎？」

老實說，很心動。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是有一點好感，不過還不到心動的地步。」權俞利恢復往常的淡漠。

「這樣喔。如果是這樣那就沒辦法。本來還覺得妳這人雖然悶了點，但應該是很負責任很值得託付的呢。看來妳們是沒這個緣份，真可惜。」

「我才不值得託付。」俞利苦笑。

「是嗎。崔秀英喝醉那次妳不是把她照顧得不錯嗎？」

講到那件事，俞利忽然有點心虛了起來。

「還不是妳硬把她塞給我，我能怎麼辦？」俞利拙劣的轉移重點。

「我只是想幫妳們製造機會嘛，哈哈哈哈哈！」孝淵爽朗的大笑。「難道是我造成反效果了嗎？妳因為看到她喝醉的樣子反而對她扣分了嗎？」

「也不是。但就是覺得我跟她不大適合。」

「為什麼？」

「條件差很多吧。」還有因為我個性很悶、我很窮、我脾氣不怎麼好、我有點任性、我寧願不要愛也絕對不要像個笨蛋……

「妳指的是哪方面的條件？」

「就……身家背景之類的。」

「拜託，只是交往，又不是叫妳結婚。」金孝淵再度翻了個白眼。「而且崔秀英都倒追妳了，妳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個嘛，我不想談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

「妳怎麼知道沒有未來？」

「想也知道吧，很多原因啊。尤其妳也知道，同性的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

「是沒錯。但也許妳們兩人可以一起克服啊。」

「嗯，那這麼說好了。我對我自己沒有信心，說不定我會臨陣脫逃。」俞利的語氣裡有一絲冷澀，像是對自己的嘲諷。

「也說不定不會。」

「我這種一事無成的人還是自己待著就好。」

「妳對自己可真是沒信心。」金孝淵冷哼一聲。「怕妳不知道我就順便告訴妳好了，在崔秀英心目中妳可是一支潛力股，好得不得了。」

俞利驚愕。「什麼？」

「有次聊天的時候說到的。她覺得妳可以不隨波逐流、靠自己的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樣很厲害；雖然現在還沒穩定下來，但是總有一天找到路之後，妳會做得比很多人都還要好的。」

「是這樣嗎？」

「誰知道。反正她對妳有信心，做不做的到是看妳要不要努力。」

「真不知道是哪來的信心呢。」

「對啊，該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呀，妳那時候應該問她才對。」

金孝淵轉過頭來看她一眼。「崔秀英眼光很高的，她說妳不錯那妳就是不錯。我知道感情這種事很難說，如果妳沒有想要進一步發展，那也沒關係。但是不要讓她抱持著無謂的希望，這種傷害最後會比直接拒絕她還要來得大。要是妳這樣做的話，我真的會很看不起妳的。」

說到這裡時，她們兩人走進一家化妝品店。人有點多，她們就不再聊這些比較私人的事。孝淵到了眼妝專區前，尋找想購買的產品。

權俞利晃去比較沒那麼擠的保濕噴霧櫃前，漫不經心的看著各種瓶瓶罐罐。櫃子上方有台小小的保濕噴霧機不斷吹出薄薄的半透明水氣；微涼的水霧繚繞在俞利頭上，就像她因為思考的事情太多而腦袋在冒煙似的，但她自己完全沒有察覺。

結完帳之後，孝淵過來戳了戳俞利，她們一起離開。踏出玻璃門的時候，權俞利沒頭沒腦的開口：「我之後可能會去德國的，而且去了的話會待很久才回來，所以我不覺得現在是個適合發展感情的好時機。」

「拜託，」金孝淵一臉受不了她的樣子。「妳以為崔秀英不知道這一點嗎？她當然知道妳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

「什麼，她知道？」權俞利感到訝異。她記得她從沒跟崔秀英說過她的生涯規劃。

「我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妳吧。妳以為崔秀英是什麼心理準備也沒有就想跟妳在一起嗎？」金孝淵感嘆道。「我忽然覺得妳比我想像中更呆耶，俞利呀。如果真的喜歡的話，就放膽去感受一次吧，不是只有妳害怕受傷、害怕像個笨蛋好嗎？她也跟妳一樣小心翼翼的在維持這段關係啊。」

說完，金孝淵領著權俞利往燒肉店的方向走去，她們還沒吃晚餐。

權俞利木然的跟著金孝淵走，還沉思在金孝淵最後那段話裡，完全忘記要像平常一樣針對金孝淵說她呆這一點加以駁回。

吃過飯後，她們各自搭車回家。權俞利在公車上望著璀璨的街道發呆，想起秋冬之際，她和崔秀英曾經一起搭過車，一起在夜晚中走過暗巷。

那時窗外寂靜的風，似乎從回憶裡吹拂而來，撩動了她的心。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訊息。

「感冒好點了嗎？記得多休息。」

訊息傳出之後，遲遲沒有顯示被讀取。等到俞利回到家、洗完澡，她才看到讀取的字樣出現在螢幕上。

但是直到凌晨三點，她打了兩千多字的論文，睏得半睜著眼睛爬上床，都還是沒有等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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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秋曜日第十五章有四則留言我今天才回覆。

拖了很久，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