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她喜歡崔秀英嗎？喜歡。

她想和崔秀英在一起嗎？想。

她會真心對待崔秀英嗎？會。

她會和崔秀英走很久嗎？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呢？

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崔秀英都已經先踏出第一步了啊。

這週她恢復了上日文課，而崔秀英仍然保持全勤。

日文課一週兩次。本週第一堂，俞利沒有去和秀英說話。她們如往常一樣，很平淡的打了招呼。沒人問俞利關於那天她帶秀英回家之後的事，顯然上週她翹課時，崔秀英已經把那些問題都應付好了。

幸好是這樣。不然以她這個禮拜的反應力，可能會作賊心虛，當場結巴。

這幾天結束博物館的導覽工作或是晚上離開圖書館之後，俞利總在外面閒晃。她拿著一杯熱飲，或許是咖啡，或許是紅茶，在步道上走著，有時則只是坐在館前的階梯上發呆。總是有小情侶們喜歡在這些地方卿卿我我，但俞利一概視而不見。

她這整個禮拜都在思索她對崔秀英的感情。黑格爾等哲學家已經被她甩到腦外，論文進度是零，沒有續寫也沒有刪修。簡單來說，她根本處於當機狀態。

這樣下去不行。即使崔秀英說不需要給答案，權俞利怎麼樣都覺得這件事應該要有個一個定論，不論是好是壞。否則她只會一直去想這件事，什麼也做不了。

但是……那個定論該是如何，俞利真的無法決定。

她真的很想放膽去喜歡崔秀英，可是她不敢。說是懦弱也好，一點小小的打擊或傷害她都不想再承受。

所以她才選擇了仰望林允兒。只要有一顆能夠仰望的星星，帶著這種虛渺的虔誠和深不見底的絕望活下去，直到盡頭。這樣的信仰之愛比世俗的愛情來得堅貞沉穩多了。

就算喜歡，很抱歉，那種恐懼遠遠大於對愛情的渴望。

何況現在，與其說她愛上了崔秀英，不如說還只是停留在迷戀的階段罷了。畢竟她認識崔秀英根本還不深，很大一部份的形象都是表面所見加上自己的想像所構築出來的。

目前對她來說，最有魅力的一點，恐怕只是因為崔秀英的外貌優於一般人吧。

這樣的我，也沒資格愛妳。

何況還有很多別的原因。

妳不需要受這種苦。

妳明白嗎？

俞利拿起冷掉的咖啡一口飲盡，用有點僵冷的手指開始在手機上打字。博物館的柱子矗立在身後，她坐在柱影下；周圍的氣氛沉穩寧靜，宛如屏息。

「星期天有空嗎？我們聊聊。」

傳送，確定。

雖然妳說不需要答案，但是我覺得還是把話說清楚，對我們都比較好。

對不起，還是請妳放棄吧。現在的我，還不想要談感情。也許這幾年內都不想。

妳想要知道原因？妳想要知道我的故事嗎？

可以。我可以告訴妳。

我曾經很喜歡過一個人。當然，她不是我唯一喜歡過的人，甚至不一定是最喜歡的人，但是，是她讓我體會到那種真正想要佔有的愛情。有點衝動、不理性，根本就是盲目的迷戀那種。

她叫Jessica。鄭秀妍……

大學時期的權俞利四處打工來賺自己的生活費。她做過很多種工作，救生員、櫃台接待、服務生、補習家教……。其中賺錢效率最好的是家教。工時短、薪水高，如果遇到背景不錯的家庭，還能獲得很多額外的福利。

所以她總是跟鄭秀晶開玩笑，說秀晶真是她的小財神。那時秀晶還是高中生，由於十四歲時才從美國回來，文史科目一直是弱點；俞利一週幫她上三天課，除了國文歷史，有時也附贈除了英文以外的各種文科。

秀晶和她這個家教老師很合得來。上課之餘，她們會一起去運動，像朋友一樣。秀晶的父母也很肯定俞利，當然樂見秀晶多和俞利相處。有時下了課，他們會邀俞利留下來吃晚餐，還準備點心讓她帶回宿舍享用。

鄭秀妍是鄭秀晶的姊姊。秀妍比俞利大四歲，一面念管理學碩士，一面在父母的房地產公司上班。如果俞利留在秀晶家吃飯，或是週末去家教時，就有機率遇到鄭秀妍。

第一次見到鄭秀妍，權俞利的雙眼就為之一亮。

是啊，是一見鍾情。

權俞利是個很重外貌的人，這點她從不否認。

她太喜歡鄭秀妍這類型的長相了。那頭棕色的長捲髮、精緻的輪廓、自信有神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偶爾還會有點狡黠，像隻靈敏的貓兒。可能因為秀晶在的緣故，鄭秀妍也沒有對俞利太客套，因此她們認識得很快。

知道的越多，就越喜歡。鄭秀妍乍看之下是冷豔，實際上又愛玩又常撒嬌，耍賴和裝可憐都是強項；她做事情很俐落，但那俐落主要是為了有更多時間來慵懶。總之，俞利和秀晶都很遷就她；偶爾只有她們三個待在家，總是玩得很歡樂，根本什麼正事也做不成。

距離是怎麼樣變近的，權俞利已經忘記了。她只記得，很快，而且不是她主動。

鄭秀妍會找她一起去逛街吃飯，她們點餐時都點不一樣的，然後交換分享；有時她們用簡訊說一兩句今天的心情，有時深夜她們一起在線上看電影或足球賽。

這是一般朋友會做的事吧。可是，對權俞利來說，不只是這樣而已。

鄭秀妍那些故意或不經意的肢體接觸，權俞利沒有閃躲。俞利不怎麼習慣和人靠得太近，即使是親近的朋友也不一定可以碰觸她，但鄭秀妍完全不受限制。她承認，秀妍勾她的手臂或摸她的腰背時，她是很愉悅的。

沾沾自喜，應該這樣說。

想要親吻、渴望對方的身體，這和友情很不一樣吧。

她也很想主動去碰鄭秀妍啊，只是有色心沒色膽。

後來她偶爾會陪鄭秀妍去參加一些朋友聚會。擋擋酒，默默當個護花使者，這都很簡單；能多看鄭秀妍幾眼，她就甘願。

只是她很快就發現了，鄭秀妍很多人追。

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秀妍的條件這麼好。

大部份都是男性吧，男子們在鄭秀妍面前總是亟欲表現，為了得到一絲關注，各種方法都有；有些很帥，有些則是很滑稽……

權俞利莫名鬱悶。她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所幸運氣不錯，聚會裡的遊戲她時常一鳴驚人；她可以維持自己的優雅，但不顯得孤僻怯懦。這能夠幫助她維持她在鄭秀妍面前的好形象，但是，卻不能讓她把那些假想情敵們通通趕開。

而鄭秀妍對自己到底有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呢？她實在無從猜測。同性之間的親暱是很正常的，尤其鄭秀妍從小住在國外，那些舉動或許根本不算什麼。

至少鄭秀妍是滿喜歡她這個人的。至於是那一方面的喜歡，從過去的經驗中俞利知道，這最好不要貿然探詢。

那些苦惱不斷累積。鄭秀妍的每個小動作都會讓她胡思亂想。獨佔鄭秀妍的欲念日益增強，假想敵們大概亦是如此。

或許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夢而已。自己喜歡的人，同時也喜歡自己，而且兩個人還是同性，這樣的機率有多高？我算都不想算。

其實我也很清楚，秀妍她對我應該不是那種感情。即使明白這一點，明白繼續越陷越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還是無法阻止自己。每次去秀晶家，都會想著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見到她；每次見到她，雖然想要冷淡，不要一直注意她，可是真的很難。總是不知不覺被她吸引目光，喜歡她就在自己附近的感覺。

尤其是她喜歡靠在我身上，走路的時候勾我的手，或是經過我旁邊時故意推推碰碰。一點一滴我都記得。我記得她身上的香味。即使別人和她用同一款香水，我也能分辨出來哪個才是她。那種香味，只有她有。

可是又不能貿然說出口，說我喜歡她。雖然她是在國外長大的，但畢竟家庭教育還是比較偏向東方吧。弄個不好，或許連朋友都不用當了。

妳知道當一個同性戀有多痛苦嗎？特別是像我這種不想出櫃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看到那些男人可以大大方方追求她、對她示好，在她面前展現自己多有魅力，我就覺得很煩、很恨。

那些人裡，也有真的長得很帥、很紳士、條件很好的。連我看了都覺得他們很登對。秀妍似乎也很喜歡他。站在旁邊，我覺得這根本不用比。自慚形穢吧，即使我再溫柔體貼，也是配不上她的。

久而久之，日子越來越難熬。那種思念和渴望簡直就是折磨。

於是我開始喝酒。我不太會喝醉，我只是需要那種微醺的感覺幫我度過漫長的夜晚。

直到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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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陣子沒回留言，真是對不起各位。

我會盡量在這兩天回完，再請大家去翻翻看看。

最近……專注在自己的生活裡。

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但是我真的很感謝一直對我不離不棄的讀者們。

謝謝你們。

我會……學著變成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