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四章  白色約定  (Ch.04-5)

連著幾天都去看林允兒，權俞利似乎樂此不疲，金太妍也由著搭檔這樣去。她們接到了一個新任務，大約兩三週後要去菲律賓長灘島暗殺一個與阿拉伯皇室成員過於親近的能源經濟學顧問；這任務最好在四月之前完成，否則夏季高溫會讓宅女金太妍很吃不消。

「妳覺得三天夠嗎？」權俞利問。

「三天？！」金太妍睜大眼睛，隨即又放鬆。「趕著回來照顧什麼人是吧？」

「妳說呢。」

「她身體好一點了嗎？」

「這幾天臉色看起來有比較好。不過……」權俞利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之後要去住哪。」

「她原本住的地方應該不夠安全吧。」

「是啊。」

權俞利趁著這幾天打聽了一些房屋出租的消息。便宜的房子不是太破爛就是出入人口複雜，安全管理嚴謹的公寓或大廈是不錯，可是租金可能又會對允兒造成負擔。

她把這狀況告訴了金太妍，心想觀察一下太妍的反應，如果可以的話——

「要是一時找不到，先借住我們這裡也可以啊。」金太妍說。

「咦？真的？」權俞利著實被金太妍的回答嚇了一跳，喜出望外的那種。

「嗯，反正她都已經知道我們是殺手了，待在我們這裡應該比其他地方安全吧？而且我們這兩個禮拜又要排任務計畫又要出差，在家裡的時間也不會太多，她住起來應該不會覺得太不自在吧。」金太妍難得叨念了一大段。「不過，也要看她願不願意啦。」

「我也是擔心她可能不願意。感覺她其實有點……孤僻。」

即使話這樣說，但俞利心裡還是很高興。沒想到太妍會主動提出讓允兒來住，這可是她想了好幾天一直沒能開口的事。看來搭檔當久了，默契比以前更好了，好像心靈真的能相通的感覺。

「總之，妳找機會跟她提提看吧。看妳一付就很想讓她住的樣子。」太妍竊笑。

「我哪有啊——」權俞利臉紅。「對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醫院看看她？她記得妳名字裡有『太』欸，而且她也記得在書店裡看過妳。」

「真的嗎？記性這麼好？」

「她滿聰明的，我覺得。」

權俞利那天晚上睡前心裡莫名雀躍，雖然還不確定林允兒會不會答應，至少目前是多了一條選擇。不過，高興的同時，她卻又有點罪惡感，不知為了什麼。

房間燈已經關了，她躺在床上聽著手機裡的歌曲。是一些溫和的慢歌，然後她想起了崔秀英。

以前，三年多之前吧，當她遇到猶豫不決的苦惱事時，她都會和崔秀英談。她總是能在崔秀英的鼓勵裡得到一些自信，崔秀英跟她講話的語氣和神情，會讓她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且不管那是崔秀英的演技還是她自己膨脹的錯覺，崔秀英本身的存在和秀英對她的信任就會讓她全力以赴做到最好。她不想讓秀英看見她投降或失敗，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在秀英眼裡是十項全能的英雄。

她也信任秀英。崔秀英是非常優秀的策劃師和狙擊手。從前當她們還是練習生的時候，她就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和秀英一樣厲害，想要成為配得上秀英的人。

然後她做到了。甚至，以現在的成績來看，可以說是超越了。

但是……

電話震動了起來，打斷俞利正在聽的音樂。她拿起手機一看，是秀英。

權俞利苦笑。

「晚安。」權俞利接起電話。

「睡了？」崔秀英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

「還沒，因為知道妳會打來。」

「胡說。」

「那妳怎麼不睡？」

「剛收好行李。」

「去哪？」不面對面的時候，崔秀英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溫柔。權俞利一面這樣想著，一面回話。

「上海。」

「胃藥有帶嗎？妳每次去中國都會胃痛。」

「哪有。」

「帶了沒？」

「帶了啦。」

「那就好。」

權俞利露出微笑，翻身側躺著。她從沒有告訴崔秀英，她很喜歡她那種帶著撒嬌似的敷衍語氣。

「妳這幾天在幹嘛？」秀英問。

「沒幹嘛。我們接了個長灘島的任務，下下禮拜出發。」

「不錯，還可以順便渡假。」

「是啊。」俞利想起某件事，乾笑兩聲。

就是這兩聲乾笑讓崔秀英聽出了破綻。

「她還好吧？」

「誰？太妍嗎？」

「妳救的那個人啦。」

「喔……嗯，沒什麼問題。現在還在住院休養。」

「這麼多天？感覺很嚴重。」

「不是，她只是營養不良，貧血。」

崔秀英一面聽著，一面推敲權俞利話裡的邏輯。

這樣說來，槍傷沒什麼大礙，但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大好，所以幫那女孩申請延長住院了吧。

「營養不良？看來是過得很辛苦的孩子啊。」

「是啊……」俞利應了一聲，就此打住沒再繼續補充。

「那，妳好好關照人家吧。」

「嗯——」權俞利的聲音稍稍沉了下去。「有機會……也介紹妳們認識。」

「好啊。我猜應該長得滿不錯的吧。」

「呃——」

「不是美女妳才不救呢。」

「哈哈，幹嘛這樣講。」

「我還不了解妳嗎？」秀英回答，語氣輕鬆地結束話題。「我要睡了，五點半要起床。」

「秀英啊……」

「嗯？」

「……沒什麼。任務小心。」

「嗯。晚安。」

「晚安。」

電話掛斷了，嘟嘟聲有點刺耳。

權俞利放下手機，仍然側身躺著，崔秀英那和平時有點不同的細柔嗓音好似還在重複播放著。

權俞利一直想要忽略這件事的，不過就在剛剛她還是難以掩飾心裡的一點倉皇，只能以乾笑帶過。

她和秀英，曾經一起去過長灘島渡假呢，雖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是很多人一起去的。

不知道那個時候，崔秀英對她的感覺，和她對秀英的感覺，是否一樣？

但現在再追究這些也沒有用了。似乎也不適合再提起。

諷刺的是，她這次只想在長灘島停留三天，也不僅僅是因為避免想起這段回憶的緣故。

更難以啟齒的是，要怎麼告訴秀英，她想讓允兒來她家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