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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女人在權俞利面前中彈倒下時,她心裡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這是崔秀英的槍法,但為什麼這時候她還在狙擊呢?她不是應該已經搭上順圭開的船離開了嗎?權俞利急忙回頭一看。遠處的小艇上有個頎長的身影,再熟悉不過。她天天晚上睡覺前都會看到的身影,總是拉著自己站在旁邊比身高的身影。

這個笨蛋,為什麼還傻傻地站在那裡?前面不就是敵人狙擊的射程了嗎?妳不是個狙擊手嗎?不知道自己長很高嗎?不知道這樣子很危險嗎?

想都不想,或者不敢想,又或者已經想太多,權俞利躍入海中,往原本遁逃路線的相反方向游去。

抓住崔秀英衝出水面時,崔秀英已經失去意識。俞利帶著她拚命地游,即使自己的傷處也隱隱作痛,不過幸好在那冰冷的海水中,痛覺似乎比較麻痺了。權俞利的水性本來就很好,不怕翻騰的浪,但她不知道崔秀英到底中了幾槍,只有剛剛在水中時,燈塔光照過,俞利看見秀英身上幾處有深色的液體漂散而出。不論到哪裡,只要上了岸都好,只要能讓崔秀英離開冷水中都好,權俞利盲目地朝著自以為的方向游。

所幸讓她在沒有人經過的港阜角落把崔秀英拖到岸上,但當她察看的時候,秀英已經沒了心跳,當然也沒有呼吸。當下權俞利生平第一次慌了手腳,第一次做人工呼吸和胸外按摩。她不知道有沒有用,不知道崔秀英是因為溺水窒息還是失血過多,總之她也只能這樣做,心裡不斷祈求崔秀英可以醒過來。

也許是奇蹟,崔秀英忽然一咳,咳出了一堆水,開始急促呼吸,權俞利連連叫喚她的名字,不過她還是幾乎昏迷的狀態。俞利撕下兩邊袖子給她當止血帶,看見她大腿有傷,不能用背的,扛起她就往約定的廢棄倉庫跑;她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只好又開始祈求,拜託千萬要有人相信她會出現。最後權俞利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達倉庫,又是怎麼會在溫暖的床上醒來的,她只記得床邊金太妍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妳這個瘋子」。

接下來的三個月,權俞利幾乎天天都在夢裡游泳,天天都夢見秀英沉入海底;就好像崔秀英天天都在夢裡溺水一樣,只是俞利不知道,崔秀英在夢裡溺水前都先看到她被火海吞噬。權俞利嚇醒後總是立刻跑去崔秀英房間,有時看見秀英坐在床上咳嗽,臉上都是淚痕。只要看見秀英在哭,俞利就抱著她睡,然而俞利還是會在之後醒來;聽見秀英的呼吸聲,感覺抱著她的手臂有一絲起伏,甚至壓壓她的手腕,確認有脈搏在跳動時,俞利才會又睡著。

三個月之後,秀英告訴俞利,她要拆夥。

「對不起。」秀英不敢看她,就看著地板說。

「我真的沒怪妳。那又不是妳的錯。」

「是我的錯。我不夠相信妳,我沒有做好我該做的事。」

「妳做了。妳射中了那個女人,不是嗎?幸好有妳射中她,不然我怎麼跑?」俞利擠出微笑,想牽她的手,但秀英向後退縮。

「沒有我,妳還是可以自己擊倒她的。可是我做不到,知道妳很可能會死還要開槍這種事情,就算是現在我還是無法下手,我沒辦法讓妳面對一群敵人,而我卻在遠方看妳打鬥。對不起。比起我,太妍更適合和妳成為搭檔;比起妳,順圭和我更適合成為搭檔。」一滴一滴地掉下眼淚,秀英低著頭,想忍也忍不住,覺得自己在俞利面前真的太過脆弱。

「妳以為只有妳害怕嗎?」俞利的火氣衝上來。「妳知不知道在海裡找不到妳是什麼感覺?妳知不知道抱著妳在海裡看不見方向是什麼感覺?黑的!全部都黑的!妳摸過呼吸嗎?摸過心跳嗎?沒有吧?殺了人之後根本不用費力去確認那些吧?再補個兩槍就好了,不是嗎!妳!」俞利抓起秀英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摸摸看我的心跳啊!摸摸看我的呼吸啊!」

秀英嚇得想抽回手,但俞利的力氣比她大,她掙脫不了,哭得更厲害。

「為什麼不敢摸?我還活著啊!妳也還活著啊!只有妳怕我死掉嗎?換了搭檔就不怕別的搭檔死了嗎?還是換了之後就不會擔心我死了?妳懂不懂我為什麼要救妳啊?」俞利用力抓著秀英的手腕,指節都發白了。無法掙脫的秀英邊哭邊抖,一面想閃躲俞利的逼視,一面想扯開俞利的手。最後俞利將顫抖的她緊緊抱著。「不要離開我。就算妳無法開槍,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死。相信我。不要離開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秀英哭著推開她,轉身跑開。被推開的俞利沒有追去,因為秀英推開她的那一瞬間,好像還有什麼東西也被推得遠遠的了。俞利摸摸剛才她強拉秀英摸的地方,那心臟的位子,心臟還在那裡噗噗地繼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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