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看到這裡，再遲鈍的人也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場合了。雖然對來龍去脈還一頭霧水，俞利看了允兒一眼，林允兒臉上的那個微笑令她覺得沒有必要再多問什麼。

「妳的夢想很多，俞利。」澹諾語帶笑意。

「是啊，是很多沒錯。」俞利喃喃回答。

「這一個最容易實現。」

「是這樣嗎？」

「而且允兒小姐也很希望能實現。」。

「是這樣嗎？」這次輪到允兒笑著反問。

「事實是我們很想辦一次這種儀式，所以覺得可以實現。」妲蘿語氣平淡地說著，與那張笑得燦爛的神情相互映襯。

「但是精靈或花妖有這一類的儀式嗎？」權俞利好奇地問。

「當然沒有，但是也可能以後會有吧。」妲蘿聳聳肩。

「那──現在這是真的嗎？這──是夢吧？」

「妳問我？」妲蘿掩嘴呵呵笑了一聲。「妳才是魅魔啊，魅魔分不出來這是不是夢？」

「這個……」

權俞利皺著眉頭認真思考，然而無論她多仔細想發動能量去探索周遭，好像都找不到任何破綻。

太真實了。雖然發生的時機很奇怪，一切卻又如此順理成章般的和諧、合理。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真相的時候。何況，是現實也好，是夢也罷，就這樣進行下去，似乎也很不錯。

至於允兒，從看見秀英之後就開始細想著自己出現在這個場景之前正在做些什麼，然後確知自己身處於一個美麗的想像空間裡；過去權俞利曾經以魔法和她遊走於記憶，此地則是以她或俞利內心的憧憬為藍圖所構築出來的幻境。她和俞利一樣試著用能量感應，卻發覺這兒的人事物與真實環境裡相去無幾。那麼，不是她們的願力極強，就是施法者的能力卓越；也可能是因為這些人和物全都是真的，只有正在發生的事出自於夢想。

又或許，三者皆是？

「夢也可能有真實的成份，不是嗎？」

允兒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視線又悄悄往秀英那兒飄了一下。這句話喚回權俞利的思緒，俞利微微揚起嘴角，點點頭。

「我們時間不多。」常寂瑛璃攤開手掌，示意俞利和允兒雙手牽起。

兩人互望，毫無猶豫地握住對方的手。既非誰先主動，也無人被動等待。她們同時向對方伸出了手，凝視對方的眼睛。

「造物者的孩子──權俞利，妳是否願意承諾，將永遠守護眼前這位所愛之人，愛她，體諒她，陪伴她，即使艱辛也不言棄？」常寂瑛璃的聲音又輕又溫和，大概難以傳達到所有耳朵裡吧，但草原上的每副笑容似乎代表他們都聽見了。

「我願意。」

「造物主的孩子──林允兒，妳是否願意承諾，將永遠守護眼前這位所愛之人，愛她，理解她，引領她，即使疲憊也不言棄？」

「我願意。」

「那麼，我，常寂瑛璃，以南境山谷樹尊之名，代表在場所有生靈，祝福妳們對彼此的選擇與承諾。妳們是彼此靈魂的另一半，不須他人認可，即使物換星移，此時此刻的誓言將成為妳們的牽絆，總有一天，這份牽絆將使妳們重逢。在場的生靈都可為証，並且有義務在聽見請求之時提供必要的協助。」

閃鋅向前踏了一步，將閃耀的石盒遞上前。

「戴上戒指。願它們如星辰那般指引妳們方向，無論何地、何時。」閃鋅用權俞利不太熟悉的沉厚嗓音說道，但是當俞利望向閃鋅時，她又覺得那雙總是帶著溫熱關切的眼神確實屬於她所認識的引路者閃鋅。

俞利伸手拿起一枚戒指，心裡有點愧疚，覺得即使認為兩人不會有婚禮，以前也該準備個信物給允兒才對。

「這是因為妳們內心的祈願才有的禮物。和妳是否親自準備，只是時間上的差別罷了。」閃鋅像是聽見了俞利心中的想法，緩緩說道。

俞利像是輕嘆一口氣那般無聲笑了笑，沒有回答，然後低聲喃喃說：「好緊張。」

包含即將收受戒指的允兒和穩重的常寂瑛璃在內，大家都露出笑容；周圍的觀眾全都引頸期盼，幾隻兔子還跳到矮鹿的背上以便觀望。

林允兒伸出左手，讓俞利將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其實她自己也緊張，因為平常沒有戴飾物的習慣，連她都不知道合適的戒圍是多少。

然而，那只戒指就像是能夠自行調節一樣。權俞利將戒指推進時，過於滑順的速度讓人以為戒圍太寬鬆；但是當俞利放開戒指，那銀戒穩固地圈住允兒的手指，既不緊繃，卻也絲毫不會滑動。

允兒替俞利戴上時，也是一樣的情形。權俞利的手指比允兒的飽實，而那兩枚戒指在石盒裡看起來是相同大小，照理說，應該會和其中一人的戒圍尺寸不符。不過這個狀況卻沒有發生。

戒指上的光芒在兩人手上仍然熠熠生輝。雪白的銀光與白衣，她們倆看起來就像洗淨了在人世沾染的塵埃，此刻她們的笑顏和能量都澄淨又平和。

或許，這就是最接近永恆的狀態。

「妳們現在可以接吻了。」澹諾開心地宣佈，宛如這是他最期待的一步。

不顧兩人的害臊，觀眾們全都投以期待的眼光，除了萊麟；萊麟帶著「妳別假裝害羞了」的鄙夷式激勵表情飛到俞利的肩膀後方，奮力踹了俞利一腳。

權俞利還在用眼神徵求允兒的准許時，林允兒反倒先往前走近，縮短兩人之間一半的距離。

「難道說妳需要牆壁嗎？」允兒用很輕的氣音對俞利說。

收到這句調侃的權俞利備受刺激，大感荒唐的表情一閃而過，魅魔權俞利露出冷笑，伸手就將林允兒摟進懷裡。正當她要送上自己的雙唇時，允兒的親吻已經搶先抵達了終點。

歡呼與鼓掌在四周響起，不知道是誰在她們頭上灑了一把又一把的花瓣和亮粉，總之那絢爛的一刻對她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快樂，以前從未感受到外界給予如此滿盈的祝福，而今那些缺憾似乎都被補足了。

這樣的世界真是美麗啊……眾人在熱烈的鼓掌聲裡彷彿聽見了樹仙的感嘆。

可是，高空裡傳來的一聲轟隆令掌聲和感慨嘎然而止。同一時刻，酒保大叔身旁的女魅魔身子一抖，雙膝霍地跪下，令她周圍的兩個魅魔和其他精靈們頓時無措；允兒看見酒保大叔伸手要扶女魅魔，而另一邊，秀英的身形也開始消散。

「啊……」緊接著是常寂瑛璃的一聲低呼，俞利和允兒詫異地望向他。

濃綠色的液體迅速染濕常寂瑛璃的右臂衣袖。閃鋅和澹諾的人形瞬間散發出劇烈的能量，擴及整個山谷。

天色倏地變得陰晦，連草地和生靈們也都褪成灰濛模糊的形影。

「很抱歉。」一個沉穩有力但有些沙啞了的女聲傳入俞利和允兒的腦海。「但是時間到了。光之子來了。」

銀白色閃光劃過天際，撕開黯沉的天幕，許多道如同箭矢的流星拖曳著尾光向大地呈弧形墜擊而來。

俞利和允兒一轉頭，身邊的常寂瑛璃、澹諾、閃鋅等人不知何時都已消失無蹤；她們當下判定無法抵禦所有攻擊，拉著對方想要閃避，但那箭陣般的星雨範圍極大，周遭並沒有能夠安全掩護她們的物體，只有草地周邊的樹叢勉強可做為遮蔽。

「醒來。」那女聲說道。

「快醒來。」這次是個音色爽朗但語氣急切的男聲。

「我知道妳們不願意，」酒保大叔那熟悉的聲音傳來。「但是現在真的必須醒來了。」

流星轟炸大地。爆裂聲中，權俞利和林允兒在四濺的土石和火團裡飛奔逃入樹林。

一大片閃著銀藍色雷光的烏雲從流星雨襲來的方向奔騰而來，如同滾滾海浪。雲團還未到達山谷上方，第二波星雨又從遠處疾速往谷地裡飛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