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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英幾乎就要驚叫出來,不過她的眼睛沒有喪失判斷力,因此她還能夠稍微維持冷靜。

允兒開槍射出的子彈擦過俞利的右臂,劃下一道不算太深但有點長的傷口。俞利垂下了手臂,用左手輕輕碰觸部份傷口;血很快湧出,有些血流順著手臂滑落,沾濕了她握槍的手,從槍口滴落。

權俞利看看受傷的位置,再看看允兒,沒有說話。

她明白,林允兒沒有射偏。

「夠了吧?已經夠了吧?」林允兒垂下槍口,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她身後的所有人都屏息看著。

「妳想要感覺痛,想要拿我給妳造成的痛苦來折磨自己,對嗎?那妳可以感覺一下,我對妳開槍時我心裡的痛苦嗎?我覺得那和妳的痛苦是等量的,不管妳相不相信。所以就這樣了,好不好?」

此時林允兒已經離權俞利很近了。她在權俞利面前輕輕蹲下,放下槍,然後伸手握住俞利持槍的那隻手,慢慢站起來。

權俞利淡然的笑了笑,把手抽開,微微揚起手中的槍。

彈匣掉下來,裡面是空的。

林允兒愣住了。

那把槍裡唯一一發子彈打碎了跑車擋風玻璃之後,就沒有火力了。

「妳覺得我會對她開槍嗎?」權俞利笑得有些慘淡,鬆手讓槍落下。

「回去吧……俞利歐膩。」林允兒低下頭,伸手牽住權俞利染血的右手。

「允,妳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想當殺手嗎?」權俞利忽然問道,像是有些沒頭沒腦的閒聊。

林允兒仍然低著頭。「因為,我說,我想——」

想陪在妳身邊。她沒有說出答案,最初的那個答案。

「我已經忘記了,我為什麼想當殺手。」見林允兒不說,權俞利自顧自地說下去。「好像是一有選擇權的時候就覺得這是我的天職,真的是我自己選的嗎?我已經忘記了。就好像問我為什麼我是一個人類一樣,當一個人的意義是什麼,我現在不知道答案。」

「會有答案的。」林允兒喃喃的說,然後抬頭看權俞利。

「我已經累了。」權俞利說,而沒有逃避林允兒的視線。「死了六次之後,真的還能夠再當殺手嗎?又為什麼還要繼續當殺手呢?不當殺手的我又是什麼?就連這些我也都感到疑惑。所以,我想賭賭看,我能不能找出那個答案。」

「妳得活下去才能找,不是嗎?」

林允兒伸手抱住她,緩慢的、輕柔的,俞利右臂上的血也慢慢沾濕了允兒的襯衫。當她們的身體完全接觸在一起時,她長久以來終於重新再感覺到在權俞利懷中那份特殊的安全感,即使活在世上如此悲傷、但是只要有她在身邊就能撐得下去——那樣的依靠,權俞利是這樣的存在,而且沒有變,即使現在看似分崩離析的權俞利,也仍然有那份溫暖的力量。

所以拜託妳,不要離開……不要再離開。

妳也不是真心想離開的吧……?

「這種矛盾妳也許不能理解吧……」權俞利仰天,似乎在心中某處流下淚。「想要得過且過,又厭惡這種自己;既想知道答案,卻又覺得有點無所謂,結果無法做出選擇,可是不去尋找答案的話,又沒有力氣繼續走下去,就這樣循環著……所以,讓老天來選吧。」

權俞利輕輕推開了林允兒。那一刻林允兒半是茫然不知所措,半是因為感覺到權俞利將她拒於心房之外而神傷,她只有看著權俞利,什麼也做不了。

看見林允兒那樣帶著悲傷又無助的眼神,權俞利忽然想起了她和太妍在家中打架那一天,林允兒求她留下的場面。

即使什麼都沒說,可是她好像感覺到了,允兒又再求她不要走。

「妳不能再丟下我。」林允兒的神情彷彿這樣說著。

可是……

權俞利沒有移動腳步,沒有伸手,只是探頭輕輕在林允兒唇上留下一吻。

一個吻之中好像有千言萬語,有美好,有悲傷。

分開之後,權俞利露出微笑;林允兒還沒回過神時,權俞利的左手已悄悄伸向右腰側,握住刀鞘裡的戰術刀刀柄。

「允兒!」李順圭忽然大叫。

不是刀刃,而是刀背往允兒襲來,但是速度很快,允兒出於反射防衛也沒有注意到。允兒第一時間架住了俞利的左手,但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裡;俞利鬆手放開刀,只用右小腿一個輕巧的低掃,配上左臂的加壓,就讓允兒跌坐在地。

「俞利!」崔秀英一面叫喚著,跟隨早已有所行動的李順圭一起跑。所有人都往前疾奔,金孝淵衝得最快。

權俞利輕盈的退一步,站到榮耀岩的最尖端。

「俞利!」

她望了望呼喚她的崔秀英,餘光瞥見允兒已經伸手要抓住她的腳——

她勾起微笑,往後一躍,宛如站在半空中,慢慢後仰躺下,夜風的羽翼將她包覆其中;閉上眼睛,帶著悲傷和疲倦在失速的時間裡飛行,最後墜入海潮深邃而柔韌的波動裡,頭部和身軀傳來陣陣撞擊。

和那些被吞噬光芒的星星倒影一樣,冰冷的海水是她最後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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