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我們是偶然在美術館認識的。她是名政治家的女兒，我只是靠獎學金過日子的窮學生。我學的是珠寶設計，其他人都笑我，藝術和興趣不能當飯吃，只有她喜歡看我的作品。大學最後一個暑假時，我們來這裡旅行，這裡的寧靜、純樸對她來說是全新的體驗，因為她從小生活在虛偽現實的環境裡。畢業後沒多久，她求我帶她走，只要遠離她父親，去哪裡都好；所以我們就私奔了，到處躲藏，因為她父親強大的背景，我們走到哪裡都很容易被發現。」

「所以妳們就來了這裡？」

「不是。」俞利抬頭，看著越來越高的圓月。「秀妍生病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生病，卻不告訴我。她不肯去醫院，說這個病早就沒救了，不需要冒著被她父親找到的風險。我跟她說，那麼我們去妳最喜歡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都帶妳去。然後她選了這裡。我們就住在這個破房子裡，我在民宿打工，讓她在這裡靜養。我種了很多種花，她卻最喜歡這種淡紫色的月見草。」

「為什麼？」

「如曇花一現，如朝露易逝；良辰好景不常，佳人難在。」俞利站起身，走向月見草叢。「秀妍走的那個晚上，月亮在雲霧裡一片朦朧，那時剛入秋，樹葉紛紛掉落，風有點冷，她卻堅持要我抱她出來看月見草開花。」

「花……有開吧？」允兒站在俞利身後，看著她的背影。

「開了，滿滿一片，非常漂亮。秀妍就像剛降落到人間的天使一樣，笑得好單純、好美。」

看著俞利眷戀的溫柔神情，允兒覺得她也好單純、好美。

「可是，不是所有的花都開了。」俞利接著說。

「不是嗎？」

「有一朵沒有開，就在角落，不顯眼但是很舒適安全的位置。我當時想，完了，有一朵花沒開，秀妍肯定會很失望。」

「那怎麼辦？」

「結果秀妍笑了。她說，俞利，妳看，還有一朵月見花沒有開，那個是我。等到妳下次帶著心上人來的時候，如果花開了，就是我醒來幫妳看看這人配不配得上妳；如果最後花謝了，就是我點頭了。」

俞利在角落蹲下，指著一株尋常的月見草。「在那裡，今天還沒有開。」

允兒走近，蹲下細看。「從來都沒有開嗎？」

俞利搖頭。「花天天都開，天天都凋謝。秀妍走之後沒多久，花就開了，可是還沒開完。她總是在我哭完之前就凋零了。」

「從她……走了之後，過了多久了？」

「已經三年了。」

「妳一直都守在這裡嗎？」

「半年之後我就離開了。我回到城市，繼續設計首飾和珠寶，下個月某個品牌要發行我的專屬系列。」

「妳有帶人來過嗎？」

再度搖頭，俞利淡淡地笑。「妳是第一個，可是妳也不是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只有一個，只要我來，她天天都醒來看我，聽我說話，然後又沉沉睡去。」

「為什麼今天還不開？」允兒看著那株草。「可能是不喜歡我吧？」

「不是，是因為她害羞。妳跟她講話，她就會醒來了。」俞利笑著。「秀妍啊，有客人，跟我們一樣，私奔的喔！」

輕輕在月見草旁坐下，俞利拍拍柔軟的草地，讓允兒也席地而坐。

 「說吧。妳可以叫她歐膩。」俞利推推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