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四十一章 預備式

日子過得難得的平靜。

李順圭獨自接了個任務，製造一名地產富豪在觀賞雪地賽車時因為被車禍意外波及而死亡的假象；徐玄剛通過畢業考，她準備考試的期間金孝淵出於無聊所以致力於刷新組織內的各種體能紀錄，然後拿著破紀錄的獎金給徐玄買了條白金葉形墜鍊當畢業禮物，還附送一把新型的麻醉手槍。

崔秀英仍然在幫研發組測試新款狙擊槍的最大射程，練習生說最近常常看到她趴在總部頂樓掃視四方，害大家都不敢偷溜出去玩；金太妍是研發組的另一個臨時工，因為研發組想要製造性能更好的水下手槍，一天到晚把太妍扔進水裡。

論準度的話，金太妍的確是最好的人選，但是因為要實際在水中開槍射擊，實驗結果會受到測試者本身的肺活量和水性影響；除了太妍之外，研發組還有受試幾個人選，都是組織裡的游泳高手。

俞利本來也應該在邀請受試的名單上，不過Narsha對她的體能狀況還有疑慮，因此暫時沒有批准。為了此事，權俞利難得一早就主動去找Narsha。

在她從昏迷中復甦之後，除了和Narsha講述任務相關事宜之外，她沒有和Narsha提過別的。一開始只是沒有力氣，後來是仔細想想秀英告訴她的過程之後忽然對Narsha產生了不信任感，然後很快又轉成一種不太在乎的態度。

「哎呀，我是怕妳看到太妍會尷尬嘛！」Narsha呵呵呵的笑著說。「我怎麼會懷疑俞利妳的體力呢？我知道妳體力最好了尤其是在床上……對不起，我是說在水裡的時候。」

權俞利勾勾微笑。「沒什麼好尷尬的。我總該開始接點工作吧？水中開槍不怎麼難啊。」

「幹嘛急著工作？難道存款不夠？」

「懷念一下工作的感覺而已。」

「是嗎？」Narsha轉轉眼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用懷念聽起來好像太沉重了。」

「我來這裡的路上，看見新的排行榜了。」俞利往沙發背一躺，看向窗外。「下面變動很大啊。」

「大家都很努力的活著呢。」Narsha輕聲對她說。

「是啊。」俞利不帶一絲感情的回答。

Narsha觀察了俞利的神色一會兒。

她明白權俞利心裡想的並不是「大家都很努力活著，所以我也該好好努力」這種正面積極的話語。她一直密切監控俞利的狀況，俞利住院這段期間，不論飲食、行蹤、人際往來都有人向她匯報；她不知道權俞利和崔秀英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反正那不重要。

「俞利，考慮再和秀英搭檔嗎？」Narsha問。

權俞利搖頭。「老實說，我希望秀英不要再當殺手了。」

「那妳呢？還想繼續當殺手嗎？」

「這不是我想就能繼續的事。」

「怎麼這麼說呢？又不是截肢了，妳的右腳不是還在嗎？」Narsha開始叨念。「就算截肢了都有截肢的殺人方法，不過就是右腳踝受傷了為什麼要這麼妄自菲薄呢？」

權俞利沉默著。

偌大的辦公室因為落地窗外的雪反射了光線而顯得明亮，此刻辦公室內連燈都沒開，雪光和暗影鮮明的散佈在這空間裡。

「我不知道當殺手的意義在哪裡。」俞利回答。「排名、報酬、能力，對我都不重要了。所以不光是當殺手，我對任何事情都沒興趣了。就是這樣。」

「……那秀英呢？允兒呢？對妳也都不重要了？還有太妍，妳不生氣、不想報仇？」

講到秀英，俞利似乎有一點猶豫，但她還是搖了頭。「沒有我也沒差。不，說不定沒有我會更好吧？」

「妳這句話讓秀英聽到，一定會被她搧耳光的。」Narsha指責性地說。

「是嗎？」俞利淡然應聲。「我倒是很想知道，歐膩為什麼會在那一天帶著秀英到我家附近？歐膩就算在哪裡得到了什麼情報，為什麼要帶秀英一起？明明知道秀英不擅長在那種環境打近戰吧？」

「妳這是在懷疑我嗎，俞利呀？」Narsha雖然面帶微笑，話語間卻也出現了不悅和威嚴。

「那是我的任務。秀英和我的關係再怎麼好，也不是我的搭檔。沒有通知太妍而選擇秀英，讓我不得不感到疑惑，究竟我面對的是什麼？是黑幫、還是殺手、還是什麼組織的考驗？」俞利不等Narsha回答，繼續接著說：「但老實說那對我已經不重要了。這項任務已經結束，我和金太妍也不再是搭檔，往後有什麼事情只要衝著我來就好，雖然我不一定要有所回應。我只想問歐膩一句：如果我和秀英劃清關係，妳能保障她的安全嗎？」

「……」Narsha盯著俞利不說話。

「不能嗎？」

「俞利，」Narsha也往椅背一靠。「我小看妳了。這段時間，其實妳的腦袋很清醒嘛。」

「有憂鬱症的症狀不代表我智商有降低。」

「妳覺得整個組織除了秀英之外，誰會那樣拼了命的去幫妳、去救妳？」

「就因為這樣所以帶她去嗎？」

「不只。確定她不會賠上性命所以才帶她去的。」

「喔……歐膩，所謂保障安全不只是確定她不會賠上性命。」俞利冷冷笑了笑。「斷手斷腳、大腦受損這種永久性傷害也叫作不安全，任何會影響她生活品質的傷病都叫作危險。包括性冷感也是。」

「呀，不要學我講這種十九禁的笑話，這是我的專利！」Narsha嘮叨。「她是殺手，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既然如此，即使危險也必須要面對。」

「意思是歐膩無論如何都無法保證她的身心安全就是了？」

「無法。除非她自己選擇走那樣的路。」

「我知道了。」權俞利說完，再次轉向窗外的雪凝望。

Narsha觀察了一會兒，打電話叫秘書再送來茶水。直到秘書拿著茶盤離開辦公室之前，她們都沒有說話。

「妳問了秀英的事這麼多，對允兒倒是絕口不提。不想知道嗎？」Narsha伸了個懶腰之後問道。

俞利喝口茶。「她的指導員是金太妍。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她到現在還是實習殺手。」

「怎麼？考核沒過？」

「合作型任務、指令型任務都過了，甚至可以說是表現優異。」Narsha起身拿了一本資料夾給俞利。「她下手乾淨無比，無影無蹤，毫不猶豫。和她合作的人跟我說，她簡直就像一個——關節靈活的機器人。」

「但是單人任務還沒過。」俞利隨手翻翻資料，很快闔起。「那有什麼困難？找個醫療暗殺的任務給她就好了，她現在絕對可以輕鬆通過吧。」

「作為組織裡的負責人，我有責任確保新人真的具備職業殺手的實力。現任的職業殺手們，哪個不是經過三年五年的練習生訓練？醫療殺手表面上看起來最輕鬆，但其實她們以前也都有過戰地或災區經驗。如果允兒只透過醫療暗殺就想通過審核，我覺得說服力不夠。」

「有道理。但這和我無關。而且她通過審核也只是早晚的事，我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曾經來問過我，升職業殺手最快的方法是什麼。」

權俞利沒回答。升職業殺手最快的方法就是殺掉一個職業殺手，那麼不論身份是練習生還是實習殺手，都可以立刻升任職業殺手。

「雖然她的確進步很多，我覺得她還是有點太急了。」Narsha說。

「反正現在殺手這麼多，好像到處都有殺手，就讓她去收拾一兩個也不錯。本來就不是人人都可以當殺手的。」俞利隨興似的回應。

「清理殺手？那可是祭司的工作。」Narsha也隨口似的應聲。

「也許有一天，連祭司都會臣服於她。」

「妳對她這麼有信心？真把她當成雅典娜啊？」

權俞利只是冷冷一笑。

Narsha瞇起眼。「權俞利，妳千辛萬苦把黑幫從允兒的生活中掃出去，要的就是現在這種結果嗎？」

「我做了我能做的，她做了她的選擇，我們都努力了，而結果不是我能決定的。」

「難道她就可以決定？」

俞利移開視線，眼神空洞地望著桌上的茶杯。「可以。因為我先愛上她，還愛得比較多；而她是個天生的殺手，她甚至懂得該怎麼殺死一個人，卻讓那人還能繼續呼吸。」

Narsha默然以對。

雖然時間很短，甚至只能說是年少輕狂的迷戀，但她忽然覺得，這就是真正的愛情也說不定。

只是愛情並不等於愛，偉大情操的那種愛。

權俞利離開沙發站起身：「聊太多了，我本來只是要來跟歐膩說水中射擊測試我可以做而已。既然沒什麼事的話，跟歐膩報備一下，我要出去。」

「喔？去哪？自己？」Narsha略為意外的問。

「逛街，自己。後天是秀英生日，我要去挑禮物。」權俞利邊說邊往門口走去，回頭給Narsha一個銳利的眼神。「不要再派人跟著我。」

說完便開門離開。

「啊，真是——帥氣啊！」Narsha露出了個有點欲求不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