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雨勢不大，不過似乎有逐漸增強的趨勢；即使如此，也不會影響戰爭的進行。權俞利幾次嘗試突破金髮女子的守備，但都失敗了；對方精通摔技和柔術，肌力也在俞利之上，可說是場上的最佳防守。

這條路線不行，權俞利也有想過從別的方向繞走，只要能脫離這幾個對手的包圍就行；她相信秀英知道如何配合她的戰術，跟著她一起移動，製造可移動的空間。

然而計畫不是那麼順利，因為光是主要戰場內的侑和持鞭少女就讓她們應付不暇。單論拳頭，侑的拳沒有俞利來得重，但是腳步更靈活；除此，侑的攻勢會在拳擊和空手道之間自由切換，一旦俞利的節奏變慢或移位沒有跟上她時，就會受到空手道那極具破壞性的重擊。有那麼一回俞利收拳慢了點，侑重心放低，肘擊挾帶著箭步前推的力量，衝撞進俞利的腹部；吃痛的一瞬間，侑已經凝聚好下一擊，兩手掌根交疊，重擊在對方胸口上。侑這掌擊只不過踏出一小步，俞利卻覺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打塌了。

手中有武士刀的崔秀英表現比當日在帝國飯店時好很多，並且似是也已經習慣了鞭子甩來的速度和曲線；兩人不斷換位周旋，持鞭少女想順帶干擾權俞利時，崔秀英就立刻加速突擊。秀英的前後位移非常流暢，左右閃身的技巧也有效削薄自己的被攻擊面；不是大刀闊斧的砍，而是用手腕和手臂帶出一筆一劃精細的切割。揮舞長鞭的敵人開始感到有點吃力，有幾次差點來不及收鞭，到後來甚至不得不放棄鞭擊，改以一把直硬剛冷的長刃匕首抵擋秀英的刀擊。

對秀英來說，還有另外一個麻煩要面對，即是不時突刺而來的箭芒。弓箭手的目標似乎都以她為主，很少去襲擊空手和侑對打的俞利。箭射來的次數不算多，多半是在掩護持鞭殺手露出的空檔，妨礙秀英進攻；瞄準的角度也都刻意偏低，顯然不以殺戮為目的。話雖如此，對戰局勢仍因此呈現均等，秀英不能忽略弓箭的威脅，而且她知道自己持長刀時，那雙長腿是最難保護的；如果腳受傷、移動速度變慢，她就成了待宰羔羊。

耳邊傳來今晚第二次煙火上竄的聲音，在火花炸開之前，一陣如電流燒灼的尖銳痛楚傳來；當她感到某個尖利的刺侵入肌肉纖維時，她不僅感覺到痛，也感到懊惱。

「到底是誰一直在放煙火啊……」

聽見了窗外的煙火聲，剛從廚房拿了些餅乾來客廳的林允兒帶著好奇走到落地窗邊，拉開簾子看看。記得一個小時前有一次，現在又來了，好像在報時那樣，但不是在整點。

看看時間，剛過十點半啊。

稍遠處的金綠色花火還殘存在半空，逐漸消逝。除了有節奏的雨聲之外，公寓前的街道依舊靜謐，更遠那一端閃動著夜城不眠的燦爛，因雨光飛散而更加輝煌；回頭望望屋子裡，有茶的淡雅香氣，有柔和的光亮，有一個家裡該有的暖度，並且還有一個陪伴她的人。

「大概是無聊的小屁孩吧！」金太妍也抬頭看了看窗外，然後望望林允兒回答。她盤腳坐在地板上，背後靠著沙發，正在看一本槍械雜誌。

「還挺漂亮的。沒想到下雨也能放煙火。」允兒說，然後把餅乾盤放在小桌上，也坐到金太妍旁邊的地板上。「這麼喜歡坐地板？」

「喔？大概是習慣了吧，因為打電動的時候都坐地板。」太妍回答，然後放下雜誌，拿了一片餅乾吃。

接著她們有幾秒鐘的沉默，不過並不是尷尬的那種。

「我已經忘記這是第幾天了。」允兒先說。

「什麼的第幾天？」太妍先是這樣問，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喔……不要算也好。」

「覺得自己有點太幼稚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太妍沉著的答道，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睡醒之後總有種沉重的感覺，讓她格外緊繃。

允兒有察覺到這一點。「歐膩，妳今天有點怪怪的。」

「有嗎？」

允兒點頭。「怎麼了嗎？心情不好？」

「我也不知道。」太妍苦笑。「有時候就是會這樣。」

「嗯，我也會這樣。」允兒表示能夠理解，換了個姿勢，順手從沙發上拿了個抱枕。「不知道為什麼，一睜開眼睛就覺得不是個開心的一天。」

「那妳都怎麼辦？」

「就繼續睡。」

兩人相繼露出無奈的笑容。是啊，除了把自己丟回夢鄉還能怎樣？

但那也只能期待夢裡會有更好的世界。

「妳會怕做惡夢嗎？」太妍若有所思的問，或許是想起今天稍早自己的夢境。

「不會。」出乎意料的，允兒很快就回答。「因為夢不會比我的現實更可怕。」

「有道理。」

「歐膩怕嗎？」允兒反問。

「怕。」金太妍老實答道。

「什麼樣的惡夢？」

「不知道怎麼說……覺得自己很沒用的夢吧。」

「夢裡不都是這樣的嗎？」

「也對喔。」

「現實也都是這樣。」允兒說完，看著前方。電視沒有開，所以螢幕上只有她們兩人的倒影而已。允兒看著黑屏幕裡自己的眼睛。

有些什麼不一樣了。金太妍光是坐在一旁都能感覺得到。

那雙眼神和昨天的林允兒根本判若兩人。雖然還是帶點悲傷孤獨，但是已經藏起很多了，現在那雙眼裡更多的是堅強和冷硬。

現在這樣，更像她當初首次見到的林允兒。用強烈的防衛心作為武裝，不讓別人接近、沒有依靠任何人的林允兒。

金太妍有些高興，但也有些難過。

可是當下一秒林允兒轉過頭來面對她時，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因為害羞或是其他原因而移開視線。

雖然知道那雙眼睛裡的秘密藏得很深，她還是想看見更多的林允兒；不論她能不能看見真實的允兒，也不論那是哪個該死的魔鬼給的陷阱或考驗，她想更靠近林允兒一點。

於是她靠近了，而林允兒沒有閃躲，也沒有推開她。

她輕輕吻了林允兒。

然後林允兒吻了她。

誰的呼吸先變得凝重，誰的呼吸先變得急促，那都不重要了。太妍的身體逐漸伏上前去，手拂過允兒的耳畔、頸脖、肩膀……

「不要在這。」允兒伸手停住了她。

太妍凝視著她。

「房間。」她在太妍耳邊低語。「我房間。」

兩道人影晃過電視黑幕前，客廳熄了大燈，剩兩顆小小的黃色燈泡微亮；幽暗的空間裡，電視旁DVD機的指示螢幕孤獨地閃著綠光，秒數無聲無息跳動。

22：48：27。

22：48：28。

22：4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