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三十七章    一分一秒

大馬路上車流往來不絕，看似繁複的行駛軌跡其實卻也以一種井然有序的公式在前進，從白日流轉至黑夜，一分一秒都如此繁忙急促，似乎比這個時空的真實運行速度還要快。都會城市的夜晚如此熱鬧，人們飲酒作樂，喧騰到不知夜幕底下有多真相和危機。

三道刺耳的聲音劃破這片華麗的交響曲，等到大家意識過來時，兩架重型機車和一輛跑車早已突破道路上的車陣揚長而去。沒有人看到它們從哪裡鑽出來，只有地上似乎還在發熱的磨痕證明了那並不是幻覺。

權俞利瞄了一眼後視鏡，那架深紫色帶著幽魅螢光的機車還是緊跟著她，像闇夜裡的一隻毒蠍那樣神出鬼沒，一會兒出現在她的右後方，沒多久又從左後側一閃而過。權俞利一邊要想辦法甩掉它，一方面還不時防範著對方騎士身上那把她還來不及辨認型號的槍。那把槍在追逐戰最一開始登場過一次，子彈從俞利靴子上的扣環邊擦過。俞利沒有還擊。她身上只有一把敵人故意留給她的陽春型左輪手槍，裡面僅有七發子彈，因此不能浪費做無謂的示威。

紅黑色的跑車則和她們保持著穩定的距離，不急著要追上，俞利對那台車只能說是束手無策。除了距離因素之外，深紫色摩托車和跑車配合得很巧妙；一個是毒蠍的話，另一個就像毒蛇一樣，如影隨行跟著她，左右探頭探腦，發出討人厭的嘶嘶聲。權俞利很確定她不久前看見跑車的副駕駛座窗邊出現了一個金屬光澤的東西，像是一把左輪手槍，但還沒見過槍口和彈膛這麼大的。是玩具嗎？

不過，照這樣的模式下去，她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和距離。離家越近，她的勝算就越大。她不打算抄小路了，誰知道對方有哪些埋伏？乾脆走大馬路，如果對方會顧及職業道德的話，路人和警察反而就會成為她的屏障——因為殺手是不會濫殺無辜的。

頂多就中個彈摔個跤嘛。不要緊。權殺手以一個樂觀的態度面對那些小小傷害。

她們衝上了高架道路，這時的車輛並不算多，因為大家都還在底下的城市吃飯逛街狂歡著。風變大了，俞利不得不瞇起眼睛；搶這台機車時她沒來得及順便搶下安全帽，而她的墨鏡也老早就不見了。風聲在耳邊呼嘯，那呼嘯對脆弱的眼睛來說就有些刺痛了。真希望自己像鳥類一樣有瞬膜保護眼睛啊！

毒蠍車手勾起微笑，臉孔藏在全罩安全帽的黑色擋風鏡之下，自然是沒人看得見那抹笑意；與其說帶著危險和邪惡的意圖，不如說她只是為這場追逐感到興奮而已。而這股興奮又是來自於什麼樣的動機呢？她好整以暇的伸手調了調後照鏡的角度，路燈燈光在鏡面上一閃而過，隨後映在鏡子裡的是帶著魅惑紅影的那台跑車。

「快到囉。」毒蛇跑車上的駕駛說道，盯著紫色重型機車後輪兩側那看似多餘的小排氣管。

「啊呀呀呀呀，好期待呀！」副駕駛爆出了一串開心的笑聲，迫不及待伸手在看似汽車音響的地方按了幾個鈕。

駕駛的手指撥動操作桿，車頭和車尾的大燈閃了兩下，忽然射映出極度強烈的白光，並且透過道路四周的各種玻璃鏡面四方亂射；公路上所有的車輛駕駛都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影響，有些人驚慌失措，有些人下意識鬆開方向盤遮住自己的眼睛，有些人緊急剎車卻被後方車輛撞上，交通立刻就亂成一團。

對殺手來說，適應光源是訓練過程中必修的項目之一。權俞利的眼睛雖然也被這陣強光影響，好在不會驚惶，反應的時間亦比一般人快很多，甚至利用這波亂流加快了車速。

但是俞利的後照鏡盈滿亮光，她沒有看見紫毒蠍從身後那陣灼光之中衝了出來，快速逼近她。敵方那台重型機車此刻因周圍的光也變得閃亮，就像隻披著銀紫光澤甲殼的巨蠍；蠍尾兩側噴著兩小柱火焰，將牠推上速度的極限。

當俞利驚覺時，毒蠍車手已經差不多來到她身旁了。強光在這一瞬間消失，但是仍暫留在俞利的瞳孔裡；憑著經驗和直覺，俞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急忙調轉方向，不過似乎還是太遲了。

轉向的同時她感覺到十來發子彈打在她身上，都是空包彈，重量也比正常彈殼輕巧，不過距離這麼近，打在身上還是滿痛的。子彈連射出來的速度很快，但並不是自動連發，是改造過的槍枝搭上毒蠍騎士的靈巧手指才有如此效果。

而她的轉向也不是十分成功，因為那熄了強光的毒蛇跑車此時狠狠朝她追撞，機車被撞飛，向上跳躍企圖脫逃的權俞利也還是被擦撞到了，頓時旋飛起來；騰空的那幾秒她覺得腦袋有點空，世界彷彿變成慢動作進行，她看見毒蠍在她下方，而毒蠍騎士手中高舉著另一把槍——

這次還會是空包彈嗎？

不管。她也拔出了槍，在她看似要採取防禦落地動作的時候——

她開槍了。那一瞬間似乎有三聲槍響。

她驚訝的睜大眼睛：為什麼握槍的那隻手腕忽然爆出劇痛？！

左腕上的手錶碎裂，已經看不出上面原本呈現的時間。

20:37。如果時間和錶一樣可以停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