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側身倒下，允兒鬆開了握著鋼琴線的手，不過仍然握著鋼筆，而鋼琴線則自動縮回筆身內。瑪麗安娜推開允兒，喘著氣退到一旁。

頭暈、視線無法聚焦、耳鳴、抽筋、呼吸困難，第二支針筒的毒素伸出觸腳在允兒的血管裡竄爬。

這時，剛剛被丟到地上的手機響起。允兒費力地想爬向鈴聲來源，卻覺得怎麼樣也動不了。

痛苦地、醜陋地，死去。

死定了。這次真的死定了。允兒已經不能再思考下去。

「妳！我不需要妳告訴我是什麼毒！我自己也能解得出來！我要妳好好品嘗痛苦和死亡！」瑪麗安娜憤恨的聲音宛如從遙遠的人間傳來。生命受到威脅而被激怒的人，比什麼都還要兇狠。

痛！痛得好想死！允兒四肢緊縮，蜷伏在地上，但是她依然倔強地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哀嚎。

瑪麗安娜拾起還在響著的手機，她看看螢幕。

「太妍？這個人是妳的夥伴吧？」瑪麗安娜問。

太妍！允兒燃起一絲希望，但轉瞬而逝。即使金太妍現在趕來，也來不及了吧？允兒用力咬牙，痛得流下眼淚。

「我不只會殺了妳，殺了那個叫太妍的，還會殺光妳手機裡儲存的所有人！」瑪麗安娜凶狠地說著。

林允兒，妳看，妳又要害死別人了。從小到大害死了多少人啊？手機裡的人，金太妍，權俞利……不可以……允兒渙散恍惚地想著。

「妳聽到沒？別以為我說好玩的，我會找出來！」

不要找……不要找，權俞利……

瑪麗安娜拿著第三支針筒走向允兒，猛力踩下允兒握住鋼筆的手。她踩了好幾下，允兒依然緊緊地握著，於是她乾脆直接騎坐在允兒身上，用腳壓住允兒的手。「我會在妳快死的時候給妳血清，到那時候妳的神經會被破壞殆盡，就算活著也是廢人一個；然後我會找出妳的親人和朋友，讓妳親眼看著我用同樣的方法一個一個殺死她們。」

不可以……允兒無力地掙扎，越想說話，喉嚨裡就越有一種作嘔感。

「沒有那個必要。」門後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緩緩地，門開了，吵雜聲傳來，樓上好像有警報器嗡嗡作響。允兒眼前只剩一片白茫，白茫之中出現一個灰濛的影子。

「不麻煩妳來找我了。」影子這麼說著，伸腳把瑪麗安娜從允兒身上踢飛出去，拔槍對準瑪麗安娜落地的定點。

「妳是誰？」滾了兩三圈的瑪麗安娜驚愕地說著，想起剛才允兒的手機響過。「妳是那個太妍？」

影子冷哼一聲。

倒臥的允兒看見門外的地上也倒著一個人影。她不以為意，只是仰望這模糊的影子。

影子平舉著槍，一語不發，射殺了除了瑪麗安娜以外的敵人；影子也對著瑪麗安娜射擊，但是應該沒有要殺死她的意思。允兒覺得瑪麗安娜的身影似乎痛苦地彎下腰；而影子做了低頭的動作，好像是看了看橫躺的自己，凝視了一會兒，然後放下槍，舉起腳步跨過去。

可以聽到瑪麗安娜威脅恫嚇的聲音，但是氣勢越來越軟弱。

現在一切都只剩下黑影閃來閃去了。那個進門來的影子一拳一拳極度暴力地毆打瑪麗安娜，拳速非常慢，可是每一拳打在身體上的悶響都很渾厚；瑪麗安娜被打倒後轉身想逃跑，影子卻把她抓回來，揪起她的衣領，朝頭部重重地打。允兒看著這影子是如何讓瑪麗安娜的身影跪下，制伏住她，冷靜無情地折斷她的手指、手臂，用冰冷卻輕柔的語氣輕聲問她，血清在哪裡？

允兒看見影子把啜泣求饒的瑪麗安娜踢到一旁，找到了血清，走來替自己注射。但是影子背光，還是看不清楚她的臉，整團影子都糊成灰黑的色塊；而影子注射完之後，只是靜靜蹲在一旁看著自己一會兒，然後就起身把自己留在地上。

因為影子走回去，撿起剛才瑪麗安娜掉落在地上那支毒素濃度最高的針筒，刺到她身上。瑪麗安娜尖叫著，但很快地安靜了下來。

影子拾起落在房間角落的手機之後又走回來，再度蹲下，一句話也沒說，伸手抱起了允兒。允兒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覺得自己被抱起來的姿勢，像是電影裡的婚禮上，新娘都會被新郎抱起來轉圈那般——影子就是那樣抱起了自己，一腳踢開門，走了出去。

感官都還沒有完全恢復，只憑著直覺，還有瑟縮在影子懷裡的那種安全感，允兒知道了這個可靠的力量來自於誰。

身體還是好痛，頭腦裡還是天旋地轉，不過只要有妳，我就不會害怕了。可是妳為什麼都不說話？見到我不高興嗎？也對，我現在這麼醜這麼狼狽，有什麼好高興的？允兒心想著，努力伸手摸向影子的臉。

摸到了影子的嘴唇，好像有點乾澀。允兒的兩隻手指在影子唇上慢慢游移摸索，彷彿是用柔軟的指腹代替自己的唇親吻這個影子。

影子停下腳步，低頭看了自己。允兒的手撫過影子的臉龐，但這張臉卻僵硬得猶如鐫刻的雕像。是在生氣嗎？

「別這樣。」影子開口低聲說。

冰冷的口氣，影子真的在生氣。

可是妳是愛我的，對不對？

對不對，對不對？

權俞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