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侑把被擊昏的太妍抱到沙發上放著，接著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我這邊好了。妳呢？」

「也好了。」電話另一邊的人低聲回答。

陰暗的房間裡，權俞利坐在一旁凝視床上熟睡的崔秀英。俞利腳邊的包包旁有注射器和空藥水瓶，藥水已經隨著秀英的血管滲透到細胞裡。

桌上有兩個酒杯，一個是空的，一個剩下不到四分之一；至於酒瓶，裡面是半滿的，瓶塞已經塞回去了。

酒瓶裡的酒是酒，酒杯裡的也是，只不過酒杯裡的還摻了一些和空藥水瓶裡一樣的東西。

「好好道別了嗎？」侑說。

「嗯。」

「那就過來吧。」

「等會見。」

掛斷電話，她把酒杯拿去洗了，回到房間，把注射器和藥水瓶塞進包包內。

拎起包包，沉默地望著崔秀英。

權俞利轉身，帶走桌上的酒瓶，留下了崔秀英。

等待俞利的時間，侑也在太妍身上注射了微量的鎮靜助眠藥物。她把金澤收回太妍的槍套裡，同時好奇的看看另一個槍套裡是什麼槍款。

她認出那把槍的原型應該是SIG的P226。不過她並不知道這把槍被太妍叫作烏法。

侑沒有取走金澤和烏法，只是把太妍的手確實地反綁好而已；她從太妍的外套口袋裡搜出手機，隨意瞄了瞄通話紀錄，看見最後一通電話是李順圭打來的。她把太妍的手機關機，放在桌上，然後就坐下來打開電視，繼續看Running Man。

在那個如老虎般威猛的主持人找到某個頭型像蚱蜢的敵隊成員之前，俞利就到了。

「喔，來啦？」侑隨性地打聲招呼。

「路上沒什麼車嘛。」

俞利進門時看見侑還悠哉地觀賞綜藝節目，索性也坐在她旁邊一起看。沒多久，老虎極度暴力的撕掉了蚱蜢背上的名條，遊戲結束，以老虎那隊每人獲得一台蔬果調理機作結。

「好了。」侑關了電視，拍拍大腿站起來，低頭看看權俞利。俞利的裝束像是要出任務那樣，身上帶了一把手槍，戴著半指手套，右腰側還有一把戰術刀。

「就這樣？其他東西都不帶嗎？」侑問。

「這樣就行了。」俞利回答。

雖然覺得俞利今天話格外少，不過也可以理解。侑不再多問什麼，轉身往金太妍靠近。

「那走吧。我幫妳背——」

話還沒說完，後頸突如其來一擊悶痛，侑直接失去了意識。

權俞利收起手刀架勢，扶住全身癱軟的侑，把侑移到她們剛剛坐的沙發上躺，拿出注射器，也給侑打了一點藥物。

抱歉了，朋友。俞利在心底默默說了一聲。

她回自己房間看了最後一眼，然後自行背起金太妍，離去。

開著車在無人的公路上奔馳，夜風如此令人舒爽；權俞利單手操控方向盤，漫不經心從後視鏡裡瞄了一眼倒臥在後座熟睡的金太妍，然後調整調整姿勢，改用謹慎一點的態度面對接下來的連續彎道。

她不像太妍順圭那麼喜歡打電玩賽車或飆車來紓解壓力，不過這時候倒開始覺得這種方式也不錯。以前當練習生的時候，她會騎登山自行車在總部的領土範圍內探險，偶爾當然也會不小心就跑到界外；年紀稍長，大概是從她發現自己不再長高之後，有一陣子她迷上重型機車，可以逃得更遠。這條路她常常騎，後來發現不少前輩們根本也都做過一樣的事；看來翹課偷溜的心人人都有，殺手練習生真不是好當的。

從某個岔路轉向偏離主要道路，會通往一個沒什麼人知道的祕境景點。這條路徑基本上是那些愛亂闖的前輩所開發的，當然沒鋪柏油水泥，只是被車輪壓出線條；前輩們成為職業殺手之後，大概還是有壓力巨大的時候吧，就開車來散心了。久而久之，原本的小徑就逐漸加寬變成車道了。

「不是因為有路我才走，而是因為我走了才有路。」據說這是第一批找到此處的前輩們所說過的話。

穿過樹林就別有洞天。其實這段山路鄰近海岸，往前再開五分鐘就能看到小沙灘，再下去還有小漁港；森林密道的盡頭是一處空曠的岩石高台，雖不是險峻斷崖，但若站在嶙峋突出的怪石邊緣向下看，那也不能說是讓人放心的高度。

延伸得最遠的那塊大石，都被她們戲稱為「榮耀岩」，因為和獅子王辛巴在動畫裡經常站上去的那塊榮耀岩形狀很像。

心情不好時她們來到這裡，站在榮耀與自尊之上，遠望天空與海，感受那份遼闊的自由。尤其夜晚，星光燦爛，或是月色冷冽，彷彿能將自己解放至宇宙裡，回到最初誕生一切的母地，找回自己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這個山岸是總部衛星無法清楚探測的模糊地帶，只能顯示出大略的地形影像，沒辦法定位。這也許是殺手前輩們傳承下來的默契，刻意忽視這個缺陷，給彼此有個能暫時從世上消失的秘密空間。

現在知道這裡的人已經不多了，至少就俞利所知，她這一梯的殺手裡加上她只有兩三人會來這裡，而後輩她們都不曾見過；上一組她在這裡遇見的前輩搭檔如今只剩一人還活在世上，而更之前的前輩已經消聲匿跡兩年以上了，有人身殘體廢，有人轉行，有人結婚生子，有人光榮退休。世事無常，她們都懂。

權俞利把車停在樹旁，下車到後座鬆開了綁著金太妍的繩子，用手機照了張太妍在車內昏睡的模樣。她走去榮耀岩上坐著，抬頭仰望銀河。

聽說星星墜下代表有人死亡。那麼，今晚會有多少顆星星墜落呢？

她低頭解開手機螢幕鎖，找到通訊錄，撥出了電話。

「喂？」電話接通了。

「允兒。」俞利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