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就這樣內心備受煎熬地回到了家裡，她們用電腦讀取記憶卡，才找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檔案，太妍解不開密碼，於是拜託副業是駭客的親哥哥幫忙。

此時電視的畫面上依然是閃動的雜訊，如暴雨般的撲簌聲嘶嘶哀鳴，然而窗外的空氣是那麼地鬱悶，一如客廳內的氣氛。

兩人都望著螢幕，沒有說話。透過放在允兒背上的手掌，太妍可以感覺到允兒正微微地顫抖；她右手輕輕拍撫著允兒，就像安撫著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希望能讓她平靜下來。

「不會有事的。」太妍悄然說道。

允兒只是硬擠出了一絲微笑，稍微低頭的時候，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悲傷。但就僅僅是那麼一瞬間。她很快就又抬頭，擔憂地注視電視螢幕。

太妍只能默默地嘆息，為了允兒所受的每一分煎熬而嘆息。

但是現在除了等待和相信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她一個人，也沒問題的吧……？」允兒忽然小聲地說著，像是在詢問，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沒問題的。以前曾經有過比這次更危險的情況，她也都能化險為夷，所以她一定沒問題的。要這樣相信著。」太妍鼓勵著她。

「是嗎……」

「是啊，因為她——」

話還沒說完，電視雜訊發出了一聲哀鳴，然後螢幕跳動幾下，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同一個方向。

畫面才剛映入眼簾，最先衝出太妍腦海的想法就是伸手遮住允兒的雙眼。可惜，太遲了；當她轉頭時，看見允兒清澈的瞳仁裡已經映著那亮晃晃的景象，恍惚地閃動著。

允兒手中握著的那支手機掉落在地毯上，撞擊出了沉甸甸的聲響，但太妍覺得自己聽到的是一道清脆的碎裂，宛如玻璃狠狠被摔破，摔得粉碎。

完了。金太妍知道，一切都完了。

林允兒的心，完了。

螢幕上是接近平視的俯角，場景是那似曾相識的書房。在那個房間裡，金太妍曾經一拳把俞利打倒在地，還狠狠踹上幾腳。那一天，允兒在家裡等了俞利一整夜，然後在睡夢中流下眼淚；那一夜，太妍情不自禁吻了允兒，她曾為此內疚不已。因為這份感情，她背叛俞利，俞利對她和允兒發怒，允兒更是自責難過。

可是現在，她和允兒卻看著螢幕下半區裡的權俞利和具荷拉糾纏在一起，索取對方身上的溫度、親吻、愛撫；荷拉的紅色衣裙如此剎目，彷彿慾望的熱火要將兩人吞噬。具荷拉纖細的腰枝扭動著，逐漸掙脫了火舌，卻擺脫不了火吻留下的疤紋；權俞利擁著她，擁著那團火，在火中探找荷拉的身體，越探越深……

她們拉開了衣扣，她們親熱，她們接吻。兩人黑色如瀑的長髮披散著，遮不住凌亂的衣衫；身材嬌瘦的具荷拉攀在俞利健美漂亮的身體上，積極熱烈的挑逗著權俞利，時而深吻，時而自己送上頸脖供俞利品嘗。誰都看得出來俞利喜歡，她不僅喜歡具荷拉的唇，也喜歡那白皙柔軟的身體；她溫柔憐惜地回應著荷拉的主動示好，一隻手臂扣著荷拉的腰不讓閃避，或是昂首掠奪荷拉的呼吸，或是低頭侵襲荷拉胸前的敏感地帶。

允兒覺得一陣暈眩。動作高亢進行著，明明沒有聲音，卻好像聽見了什麼人愉悅而連綿的性感嚶嚀。

她傻愣在那裡。傻傻地坐在電視前，腦袋一片空白，看著她日思夜想的人出現在寬大的螢幕中；畫面上播映著激情刺激的親密片段，但與俞利相擁的人不是她，不是她……

是具荷拉。

然後影像停止，靜默兩秒，跳回初始鏡頭，重新放送。

兩個人交纏在沙發和小桌中間的地毯上。沙發不高，桌子被推歪開來，小小的空間裡

起初還不能完全肯定那是否真的是俞利，因為荷拉的長髮遮住了她；具荷拉的輪廓從這個角度倒是顯得很清楚，只要她稍一抬頭，幾乎就是直接正臉面對鏡頭。

而她抬頭的瞬間，允兒一眼就能認出來，荷拉身下那仰躺在地毯上急促呼吸的人，就是權俞利，絕對是權俞利。她不可能會認錯——那個人——她的俞利。

至於金太妍，她根本不需要看到她們的臉。在同一個組織訓練多年，她對權俞利和具荷拉的身形也很熟悉；何況那兩身衣著和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樣，縱使凌亂，西卡特別為俞利搭配的白色外套和千鳥紋襯衫實在太過搶眼，如此合身的版型設計應該找不出第二套來。

不過這都不是主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早已有所猜忌。

她原以為俞利不是這種人。她原以為權俞利雖然愛玩，但其實應該是個專情善良的人。

沒想到如今竟證明她是錯的！她看走眼了，允兒也看錯了。

否則在具荷拉起身、帶著得意嬌媚的笑容朝斜後方說了些什麼之後，權俞利為什麼會讓兩人的親密行為繼續進行？！

妳為什麼不停止！

妳為什麼……沒有停止？一瞬間，無聲無息地，林允兒已經淚流滿面，而她自己並沒有察覺。

她多麼希望自己看見的是權俞利推開具荷拉，越用力越好。

可是沒有，權俞利沒有。

妳為什麼也抬頭吻了她？

她解開妳的扣子，一顆一顆，那麼溫柔；妳抱著她，手在她的衣服裡撫摸著，妳有點蠻橫，可是她看起來完全沉醉於妳的霸道之中，甚至還想要更多。妳對她，和對我不一樣。那個時候，妳很清醒，妳很冷靜，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現在，妳很想要她，對不對？妳把她摟得那麼緊，不許她逃離妳的逗弄。她的身體那麼纖細，但她多麼努力地在取悅妳。妳喜歡嗎？妳喜歡她嗎？妳喜歡那樣嗎？妳為她著迷為她失控嗎？

我呢？！

那我呢？

權俞利……

我算什麼呢……

畫面靜止，然後重播。一段大約三十秒，播完之後再重播。

就像林允兒的眼淚，落下之後再落下，把她所有的思緒和寄望流空。宛如無生命的傀儡似的，她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有眼淚在飛墜。

太妍一轉頭，看見允兒的模樣，立刻從憤怒轉為驚慌，連忙找遙控器想把電視關掉。就在她拿起遙控器的同時——

「不要關。」

太妍的動作霎時停在半空。她睜大眼睛望向允兒。「什麼？」

允兒往後靠向椅背，雙臂交疊在身前，直視螢幕畫面的眼神是太妍從來沒見過的倔強與強硬，即使眼眶邊際早已刺痛地泛紅並且盈滿顫抖的淚光。

「不准關。」

「……」太妍愣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但仍然把遙控器指向電視——

「我說，不准妳關。」

林允兒用一種冰冷而殘忍的語氣，一字一字說出來。

這樣的殘忍，令金太妍覺得自己似乎從來不曾認識過林允兒。

這樣的林允兒，令她覺得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