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不過之後妳要去哪裡？」

允兒收起笑臉。「我也不知道。他們不會因為尹泰俊死了就停止追我的。」

俞利雖然很想知道黑幫為什麼要追允兒，不過她不想逼問。等到允兒願意說的時候，就會知道了。眼前需要解決的是這孩子之後該怎麼辦的問題，找房子給她又擔心黑幫再度找上門，自己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和黑幫火拼的。俞利所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組織總部，可是難道要讓她進入殺手的世界嗎？又或者自己在救她的同時就已經讓允兒越界了？俞利好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允兒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歐膩？」

「嗯？」

「這樣就夠了。」允兒低著頭說，聲音也很低。

「什麼？」俞利聽不太清楚，俯身靠近了一點。

「接下來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妳……什麼辦法？」

「總會想出來的。妳已經幫我很多了，謝謝妳。就在這裡停住吧。」

「為什麼？」俞利衝口而出。允兒一抬頭，皺著眉頭看她。

「趁我們都還沒進入對方的世界時，比較容易說再見，不是嗎？妳和我，都是隨時會死的人，沒必要因為對方而死得更快。」

俞利倏忽想起自己背著允兒時，允兒在她背上的喃喃自語，「離我遠一點……會死的……」，原本以為允兒是說自己會死，因為太痛了；現在這樣一想，卻覺得允兒是在叫俞利離她遠一點，不然會死的。

「林允兒。」

「嗯？」

「林允兒。」

「什麼事？」

「我問妳一件事。」

「問啊。」

「妳被尹泰俊押走的時候，是不是看到我在牆角的陰影裡？」

「咦？」

「在我走出來打人前，妳有沒有看到我？」

允兒搖頭。「沒有。」

「妳往牆角看了，不是嗎？」

「對。」

「為什麼？」

「這樣說吧，我沒有看見妳，只是我覺得那裡有什麼人會出現一樣。好像如果我這樣相信，就真的會有人出來一樣。這大概是垂死掙扎者的幻覺吧。」

俞利聽完，微微笑了起來。是崔秀英經常看見的那種，唇角勾起的好看輪廓，而今比起自信和輕鬆，又增添了一絲寵溺和可以說是幸福的解脫。崔秀英沒有見過這種微笑，就連權俞利自己也沒見過，林允兒是第一見證人，而且以直接受格的觀點來說，林允兒也是唯一見證人。

「林允兒。」

「歐膩。」

「我叫權俞利。」

「俞利……歐膩。」

「明天，我來接妳。」

「什麼？」

「以後就住我家吧。跟職業殺手住一起，比妳自己東藏西躲可以活得更久。」語氣果決，俞利帶著魄力說道。

「妳會死的。靠近我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允兒語帶威脅地說。就像從小到大自己遇過的那些人一樣，最後都死在血泊中。允兒回想著。

「殺手怕死，這就太好笑了。聽說殺手如果死了，都會有個精彩的理由。如果要死的話，妳就當我的理由吧。就這麼約定了。」

允兒看著眼前的殺手，往枕頭一躺，由於手上還打著點滴，不能向左側躺背對權俞利，只好轉頭不再說話，忍住企圖湧上的眼淚。逃了這麼多年，好像終於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可是不是自己雙手抓住的繩索，而是別人伸出的手。繩索只是會斷裂，另一個人卻有可能跟著掉入深淵。如果要和人同歸於盡，這個人不能是權俞利，因為她同樣在權俞利眼中看見了一種徬徨，猶如迷失的小狼，她希望權俞利是氣宇軒昂地奔馳，而不是和自己一樣狼狽掙扎。

可是權俞利，妳這隻迷失的小狼為什麼要冒冒失失地闖進我的心？妳為什麼要我當妳死的理由？為什麼要害我變得自私，覺得死的時候也要妳陪著我？妳為什麼要當那個從牆角出來的天使，讓我對妳有了期望？要約定的話，不要約定死亡，應該約定好好活下去。難道這個約定對我們來說都是種奢侈嗎？如果真的是這樣，妳也成為我死的理由，可以嗎？

想著想著，身體依舊虛弱的林允兒不禁睡去。窗外夕陽殘紅映著橘黃天空，遠處高樓的燈光閃爍，太陽的餘溫消散後，空氣和牆開始散發一些殘冷。允兒覺得有隻溫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和臉頰，動作溫柔，非常地舒服。那隻手要離開的時候，允兒伸手抓住不放，就這樣一直牽著。

稍晚允兒醒來的時候，發現權俞利趴在自己床邊睡著了，自己的右手緊緊抓著俞利的右手。沒有叫醒俞利，允兒微微向右翻身，左手放在俞利的肩上，再度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