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大太陽下，操場中央有許多小學生在玩躲避球，跑道上也有小朋友邊走邊聊天，剩下的人找了鞦韆或翹翹板樂在其中。

球高高飛了出去，差點砸到幾個在跑道最內圈走著的小女孩。

「小心！」大家慌張地大喊。

走在最外邊的小女孩抬頭，看見球要砸下來了，伸手想替朋友們擋住球。但是在球還沒有碰到她的時候，就在半空中像氣球被針戳到似的破掉了。躲避球變成幾塊破爛的軟趴趴膠皮掉在跑道上。

一個小男孩跑過來，生氣地哭了。他撲向那個伸手出去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朋友擋住他，小男孩的朋友又跑過來幫忙，大家扭打在一塊兒，有人跑向校舍說要去叫老師來。

林允兒站在遠處的樹下看著那些小孩打群架，身旁的小黑龍看似歡快地在空中翻滾。

後來兩個老師趕來制止，小朋友通通被帶往體育館的前廊上罰站。

俄頃間，天空的色澤被染成橘紅。太陽快下山了，那個阻止球擊中朋友的小女孩獨自在操場上走著。她看看手上的信紙，折起來放進口袋。

「紙上寫了什麼？誰寫的？」權俞利的聲音問。

「差點被球打到的其中一個女生寫的。說對不起，以後不能和我當朋友。」林允兒無所謂似的答道。

「因為妳不會控制法力？」

「因為她媽媽說我很會惹麻煩，叫她離我遠一點。」

小黑龍不再翻滾，打了個嗝，不小心噴出一點點火花。

「妳記得妳的教室在哪裡嗎？」權俞利說。

「要找一下。不過教室每年都不同，有很多間。」

「過去看看吧。選一間比較有印象的就可以了。」

林允兒走沒幾步，回頭看見小黑龍還在那裡乾嘔著，對牠招招手。小黑龍只好搖搖擺擺地飛過去，看上去有點虛弱。

「妳怎麼了？」她對著小黑龍說，但其實也在心中這樣問權俞利。

「沒什麼，我頭暈而已。」

「怎麼了嗎？」

「妳這幾年的記憶很混亂。」

「暈的話—－」

「不要擔心，繼續走吧。我等一下就好了。」

「那……」林允兒伸手繞過小黑龍的翅膀，從腹部下方輕輕撈起牠的身軀；小黑龍一陣顫抖，她撫摸小黑龍的脊背，兩手圈著把小黑龍抱在懷裡。

權俞利沒出聲音，她就這樣抱著小黑龍走向校舍，小黑龍也漸漸安靜了下來，趴在她的臂彎上。

走著，天又亮了起來。林允兒沿著階梯走到三樓，右轉後經過了兩間教室，在第三間教室外停下腳步。

教室裡的小朋友正忙著打掃教室，有幾個學生拿著掃把當成長劍邊走邊打鬧經過林允兒身邊。

「妳在哪裡？」權俞利問。

林允兒踏進教室，張望了一下之後，指向教室內側的窗前。幾個小朋友正用舊報紙擦玻璃，負責最後兩扇窗的就是不久前獨自在操場上走著的女孩，只是看起來年紀大了一些。

有個小男生從座位走道偷偷摸摸過來，女孩沒發覺；小男生手中握著某個東西，冷不防朝窗前的女孩一丟。

那東西打到玻璃，回彈到女孩身上。小女孩驚呼了一聲，往旁邊閃開，附近的人都轉過頭來看了一眼。

那東西掉在地上後就不動了，女孩定睛一看，原來是隻有鮮黃條紋的紅褐色假蜈蚣。但不知道是嚇著了還是生氣了，女孩只是待在那裡沒動。

另一個男同學看到了，過來責備那個惡作劇的小男生，兩人開始拌嘴，惡作劇的小朋友還用自己的顏面肌肉扭曲出各式各樣鬼斧神工的鬼臉。

半聲不吭的小女孩忽然抓起那隻假蜈蚣扔向小男生的鬼臉，蜈蚣準確地打在小男生的眼睛上，痛得他摀住眼睛，但女孩根本不理他，繼續擦玻璃。

林允兒也一語不發地走出教室。

「他常常欺負妳？」權俞利問。

「他就是喜歡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吸引大家注意，不是只針對我。」

小黑龍抬頭嘎嘎叫了兩聲，教室裡的場景忽然改變。

林允兒回頭一看，小朋友大多坐回座位上，可是鬧哄哄的。

她再次進入教室，順著小朋友們的目光看去；黑板被畫得亂糟糟的，其中有一個很大的紅色愛心，裡面寫著林允兒和一個男生的名字。

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小孩子卻笑得很開心；如果只是單純開心那也就算了，偏偏又有點戲謔的樣子，雖然沒有太多惡意。

「是剛剛丟蜈蚣的那一個？」

「不是，是過來罵他的那一個。」允兒嘆口氣，很快便轉身走了，抱著小黑龍繼續沿著走廊前進。

下一間教室，透過窗戶可以就看見，小朋友們埋頭寫字，有點年紀的老師在講桌前打著嗑睡，黑板上寫著「數學—9：00到9：50」。林允兒還沒走到前門，坐最後一排的小朋友們站起來往前收考卷；到達前門時，小朋友們紛紛出了教室，有些小朋友看起來很開心，有些則面如死灰。

「如果妳想知道的話，」沒等權俞利問，林允兒先用默想的方式告訴她。「我考了七十二分。」

「呃，不差啊。」

「去跟我爸和數學老師說吧。」

正說著，天空開始降下暴雨，並且打了一聲響雷。小黑龍從允兒懷裡驚起，扭頭找雷聲的來源；林允兒卻只是用指尖摸摸牠的頭，靜靜地望著前方。

女孩從最後一間教室走出來，背著書包，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毛球。林允兒走近時，那顆毛球動了動——原來是隻小花貓，似乎剛出生沒多久，腿短短的，皺著眉頭彷彿沒睡飽的樣子。

年輕的老師從教室裡出來，要把一支傘交給女孩；她婉拒了，張開左臂，變出一個有彩虹光澤的大泡泡把自己包在裡面。老師笑了，她跟老師揮手說再見，然後懷抱著小貓離開。

林允兒靠近走廊圍牆往下看，女孩孤伶伶的走入雨中，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呵護手上那個柔軟脆弱的小東西；她一直望著女孩，直到女孩的身影走出她的視線範圍。

小黑龍從林允兒懷裡飛出來，停在圍牆上俯視校園。

「妳帶走了那隻貓，但是妳好像沒有養貓的記憶。」權俞利試探性的說著。

「因為我沒有養牠。」

「沒養嗎？」

小黑龍這時也轉頭看著林允兒。允兒又伸手摸摸牠。

不過龍畢竟不是貓，摸起來沒有那種溫溫綿綿的觸感，也不像是需要人費心照顧的感覺。

「如果不想說也沒關係。」權俞利柔聲說。

「妳上來，我帶妳去另一個地方。」林允兒對小黑龍伸出雙手手掌。小黑龍跳了上去，允兒就像剛剛那樣把牠抱在懷中。「告訴我怎麼移動到別的記憶裡。」

「想著妳要去的畫面就可以了。」

才一說完，小黑龍身上發出朦朧的灰黑光暈罩住牠和允兒。

當林允兒剛回想起那一天稍後的場景時，灰黑光暈帶著她們消失在教室走廊上，而校園裡天空降下的雨水仍然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