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夜戰過後,林允兒有一兩週沒去酒吧。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在那場戰鬥中消耗太多法力,體能方面有完全虛脫的疲憊感,每天執勤結束後就立刻回家吃和睡。因為如此,反倒證明了權俞利所說的,她當時對林允兒施的是癒療魔法;允兒自己回想,那陣子的能量復原速度遠比現在快上許多,每天醒來亦是精神飽滿。

而這次,她每天醒來都只想著能不能再多睡一會兒,她不想去上班。

她一直以為治療系的法術是光之子才會使用,而且一般光之子並不愛用。治療法術很細緻,不是一味把能量灌進別人體內就好,必須找到傷處或病灶,以最少的外力侵入,搭配最適合的療法,這過程中損失的能量都是施術者要負擔,成本和風險都很大。光之子如果在值勤時受了重傷,需要專業法術治療的話,光明廳也不會全額補助醫療費用。可以說,維持身體健康是光之子的工作職責之一。

總之,權俞利真的是一隻很奇怪的魅魔——不,是個很奇怪的人。

林允兒開始會更正自己思考時的某些用詞,總覺得用「一隻」來作單位詞很不妥,又疑惑魅魔到底喜不喜歡人家叫他們魅魔。

她有千百個問題想知道,但是沒什麼機會能問。通常她們抓到魔族之後,必須在一周之內完成偵訊,然後將魔族帶往某座島上的要塞扣留著,等待劍秤廳的審理系統做出裁決,不太可能和魅魔閒話家常;而他們對魅魔的認知,大多也都來自官方發佈的研究資料。

說不定,他們從來就沒真正理解過魅魔。又或者,權俞利在魅魔這個族類裡也算是特別的存在。

林允兒想知道答案,但是,好像錯失了機會。

那一晚權俞利在她手上留下的瘀紅指印隔日便轉成了淡青色,沒幾天之後就完全消散,彷彿就連這瘀痕也不想和她扯上關係似的。

權俞利現在根本不理她。她恢復去酒吧看舞的日常行程後,權俞利還沒正眼看過她一次;權俞利依然保持舞者的專業,跳舞該有的眼神和情緒一分不少,但總是刻意略過林允兒。權俞利可以上一秒還認真注視著其他觀眾,然後視線往林允兒這邊移動過來時卻把目光調高或調低,有時甚至乾脆閉著眼睛,總之就是不想和林允兒作接觸。林允兒覺得非常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著權俞利對其他人微笑、做著有些挑逗的舞姿,她就很想把手上的酒杯朝權俞利擲去。

與其說生氣,其實覺得有點受傷,雖然是咎由自取。林允兒漸漸移到後排離舞台較遠的地方,站在暗處角落,從那裡看不清楚權俞利的表情,就只能純粹欣賞動作的力度或柔軟,默默想著到底要什麼時候權俞利才會氣消。

「允兒啊,最近看起來怎麼無精打采的?」午餐時間同事A這樣問。

「對啊,我也覺得!」同事B應和著。「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嗎?」

「沒有啦,就鐵匠街那個縱火案查得不太順利而已。」林允兒隨口敷衍。「還有我上次被紀律處記了個警告,現在做事情總覺得綁手綁腳的。」

「加油!再撐一下,警告就可以消除了唷!」

「鐵匠街的事情就讓小隊長去擔心吧,允兒妳也只是被叫去支援的而已,不要太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了。」

「允兒的專長畢竟是戰鬥嘛,等到要追擊犯人的時候再發揮實力就好。」

「如果真的覺得很煩的話,晚上一起去吃烤肉怎麼樣?吃好吃的食物心情就會變好喔!」

對於這些建議,林允兒只是笑笑應對,假裝打起精神,積極有禮地參與調查小組會議和同僚聚餐,回到家之後獨自深思或放空。

能吃好吃的食物是會讓心情暫時變好沒錯,但是,不代表讓她心煩的事就會因此消失或減弱煩擾她的程度。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就連好吃的食物也開始讓她覺得有點索然無味,特別是在那些閒談歡笑之中,她看著其他光之子,覺得這些同伴聚餐的目的有時候不是為了鼓勵誰或連繫大家感情,只不過是因為他們自己想吃,或是他們自己需要有人作陪的氣氛而已。

倒不如權俞利正眼看她一秒,可能更能讓她心情好些。

七場表演看下來,權俞利對她的態度還是一點都沒有軟化。權俞利就連偶然在酒吧裡找其他朋友時與林允兒擦肩而過,照樣對她視而不見。

林允兒從內疚、自省、認命受罰,到權俞利就這樣走過她身邊而沒有任何表示的那一刻,不由得有點埋怨。

她想和權俞利說話。就當是她想求和吧,希望能夠好好和權俞利溝通一次。酒吧這裡大概不是什麼合適的場所,她也不願意等到下一次權俞利來對她施咒時再和權俞利談,覺得到那時就太晚了。何況每次想到權俞利那天晚上對她下咒的方式,允兒心裡就有一種異樣感:權俞利那天可能是氣極了才會那樣做,畢竟她打擾了權俞利的「好事」,但……

這是魅魔的癖好,還是權俞利其實對她有那麼一點好感?

如果有的話,那她們之間應該有和解的機會吧?

林允兒想到了另一個方法,雖然有點冒險。之前她用法術第一次窺看權俞利時,她記得牆上貼有那間舞藝工作室的宣傳海報;雖然沒仔細看內容,但至少她記得工作室名稱。她假藉對舞蹈課有興趣,去工作室探聽其他老師的課程,看過所有課表,然後報名了一堂和權俞利同時段但不同舞蹈老師教授的體驗課。

上課前,她刻意讓權俞利看見她;體驗課結束後,她又故意繞去權俞利那間教室假裝參觀。她知道權俞利後面還有一堂課,不會急著走;她打算在權俞利教完課後找機會跟她交談,就算沒有時機,權俞利搞不好當晚又會帶著怒氣跑來家裡找她算帳。無論如何,只要能面對面再談一次都好。

沒想到,權俞利比林允兒想像中更沉不住氣。

「妳是不是真的很喜歡跟蹤我?」當林允兒坐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看簡章時,有個人走到她面前如此說著。

放下簡章抬頭一看,正是一臉不悅的權俞利。

「我沒有跟蹤妳。」林允兒站起來。「我是來找妳的。」

「妳瘋了嗎?找我找到這裡來,妳知道妳只要不小心稍微講到和我有關的事妳就會死嗎?」

林允兒不予理會。「我想和妳談一談。」

「我和妳還有什麼好談的?」

「妳罵也罵過了,魔咒也下了,把我當空氣也當好一陣子了,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不明白妳想要的是什麼機會。」

「讓我了解妳——妳們。」林允兒鼓起勇氣。

權俞利皺眉盯著她,不回答,林允兒只好自己繼續說。

「而且,妳根本沒有給我機會道歉。記得嗎?妳做完妳想做的事情之後就跑了,權俞利。」

她故意在講到最後三個字時抬頭靠近權俞利,放慢語速清晰唸出,然後退回原位,欣賞權俞利對她露出多麼複雜的表情。

此時走廊另一端傳來閒聊的人聲,大概是下堂課的學生來了。

權俞利轉頭瞥了一眼,然後繼續打量林允兒那固執的凝視。

「妳想要在這裡談這些?」

「不想。看妳什麼時候有空。」

「妳不用上班嗎?」

「我今天和星期三都休假。」

「那就今天晚上,但要十點過後。」

「可以,那就十點半吧。」

「地點?」

「不介意的話,我家。」

學生們紛紛走進教室,權俞利轉頭和她們打打招呼,表示很快就過去,然後回過身來對林允兒很輕的點了一下頭。

「可以。就妳家。」

「那就這麼說定了。」

「快給我離開這裡。」

雖然權俞利語氣強硬,林允兒卻感到心情暫時豁然開朗了起來。心頭烏雲總算除去一些,剩下的,就只能看自己晚上表現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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