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剛才讀留言時，看到有讀者問我昨天冬至有沒有吃湯圓。

湯圓倒是沒吃，一方面最近對甜食沒什麼胃口，何況今年冬至也太不冷了一點。不過，冬至和湯圓倒是令我想起一些事。

我念大學的時候，因為通識課而認識了一位中文系的老師。老師對學生非常用心，不論是學科知識或是生活上的疑難雜症，她就像把學生當自己孩子照顧那樣。比方說「失戀假」是允許的，只要記得寄郵件說一聲即可；在學校裡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找她談，她總是非常認真地回覆。

每年冬至那一週，她都會請她課堂上的所有學生吃紅豆湯圓。不只是她系上的課，包含通識課──那種一週只上一次、一學期過後可能就不會再遇到的學生們，每個人都有。不論你來或不來教室，也不管平時上課是專心還是打混，你的那份紅豆湯圓，會一直保留到那堂課結束。多出來的湯圓，老師就讓想要的同學們拿回去。她說特別是那些外縣市的住宿生們，冬至時要有點家的感覺。

最讓我難忘的是我大二那年的冬天。那天是星期一，很冷，中午我打球賽的時候扭傷腳，陰錯陽差被送去急診，然後又趕回來上這位老師的課。教室在山坡上，我已經忘了我當時是搭校內公車還是走上去的了，總之，就連建築物裡的幾層樓梯對撐著枴杖的我都還是很吃力，而且我的小組那一天要上台報告，我還是組長。

我趕上了，課程進度也沒有耽誤。下課的時候，老師和助教陪我搭公車下山，然後老師叫助教去保健室借輪椅來。等待助教的時候，老師看我穿得少（來不及換下的球衣，一層熱身時穿的短袖排汗衣，和運動外套），她便脫下了自己的圍巾並幫我圍上。

後來，老師和助教一起推我回宿舍，由於那是女宿，老師就叫助教（是學長）在外面等，她親自陪我進去，和我上樓梯，並嫌棄這所大學果然還是不夠文明，對傷患或身障人士仍不夠體貼。

老師一直陪我進到房間裡，問我有沒有缺什麼東西，並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要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她。

我是一個不習慣接受別人幫助的人。但是，在寒冷、連行走都感覺不能自主、害怕腳傷會留下後遺症的那個時刻，被幫助後的唯一感覺，就是想哭。直到現在還是想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我從老師那裡學到很多，她不只一次給予我實用的建議和堅強的支持。當她知道我在寫同人文的時候，也並不像某些具有高度社會地位但信奉功利至上的人士那般貶抑次文化，而是鼓勵我繼續創作。

很可惜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上必須面對的難關，每個人都是。最近一兩年，越來越難繼續保持聯繫。有時候也擔心，過於熱切的關心只會給對方帶來壓力，除了在心裡祝福、回憶往事、努力讓自己成為不使老師失望的學生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再多做的了。

這幾年，在我生命裡消失蹤影的人不算少，不過也不算多，有些是忽然就杳無音訊，留下許多謎團，多到我覺得如果拿來改編成故事的話，大概永遠寫不完。不論她／他／祂們在哪裡，希望大家都走在屬於自己的路上，並且最終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平靜。

這份意念，同樣也贈與現在和我有所往來的人，包含一直默默支持我的讀者們。

2016.12.22.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