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這兩週內林允兒曾經想過要不要偷偷找光明廳裡法力高強的資深光之子幫她除咒，後來都作罷，當作權俞利那天沒有取她性命的回報，然後專心想著有哪些法術可以拿來對付權俞利。

不過這可不代表我和她之間有什麼約定。林允兒對自己強調。

由於天國沒有加班文化或強迫超時工作這種事，林允兒又是日班，除了偶爾需要長時間跟蹤埋伏的特殊狀況下，她下班後都很自由，能去酒吧放鬆放鬆，順便看看權俞利——「順便」，按照林允兒自己的說法。她現在都毫不顧忌地坐在離舞台最近的位置，每回權俞利表演時她就恨恨地盯著這隻魅魔，看這魅魔到底還能笑得多開心。

第二週的星期六，離舞團表演結束還有半小時，權俞利卻已經換回一般衣服，躡手躡腳躲過舞台燈光溜到林允兒身後。

「跟我過來，我請妳喝飲料。」權俞利附在她耳邊說。

「我為什麼要聽妳的？」

「不來的話，我等一下就上台幫妳徵結婚對象。」

「我已經結婚了喔抱歉。」

「光之子想在魅魔面前說謊？」權俞利志得意滿地笑了笑。

林允兒咬咬下唇，起身，讓一臉奸笑的權俞利領路；本以為權俞利會帶她去小包廂，不過權俞利只是挑了張小圓桌，還很紳士的幫林允兒拉椅子，然後招呼侍者過來，說全讓林允兒點單，帳都算她的。

「妳怎麼換衣服了？不是還沒表演完嗎？」侍者走後，林允兒問。

「給其他人一點表現機會嘛！怎麼，妳這麼關心我啊？」權俞利一派輕鬆回應。

「魅魔說話都這麼不要臉嗎？」

「光之子說話都這麼不親切嗎？」

「……」

「看來光之子很有信用，都沒有跟別人揭穿我的身份耶。」

「妳都對我施咒了，我能怎麼辦？」

「也對，那看來我的魔法施得很好。但妳的能量好像恢復得不錯，咒語可能後天就要失效囉。」

「妳就等著瞧吧。」

「所以我只好提早再對妳下咒了。」權俞利很遺憾地說。

林允兒一臉不以為然：「妳以為我會給妳機會對我下咒嗎？」

「但我已經下了。」權俞利悠哉地翹起二郎腿。

「妳騙誰啊。」

「真的，就在妳剛剛很專心看酒單的時候。不信的話妳可以去找個人試試看，但妳會出什麼事這我就不敢保證了。」

「……」林允兒直視權俞利，企圖從權俞利眼中找出破綻，但權俞利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沒有說謊。

太大意了。

「啊，還是妳可以對我施『誠實術』啊！這不是光之子才會的魔法嗎？」

「……是法術，不是魔法。」因為無法和權俞利鬥嘴下去，林允兒乾脆先糾正她的用詞，以免氣勢輸人。

「好吧。」

「妳找我過來幹嘛？」

「所以妳相信我已經對妳下保密咒了嗎？」

「妳好囉嗦。」

「光之子好像不喜歡回答問題的樣子。我只是單純想請妳喝飲料然後跟妳聊聊天。」

這時侍者送上兩杯飲品，權俞利拿了張大鈔，說不用找。林允兒替自己點了杯皇家基爾，卻只給權俞利喝檸檬汁，還交代不加糖。

但權俞利絲毫不以為意，開開心心啜飲了起來。

林允兒只好選擇忽視。「妳想聊什麼？」

「妳當光之子很久了嗎？」權俞利問。

「三年。」

「妳喜歡這個職業？」

「還不錯。」

「妳很想逮捕我嗎？」

「那還用說。」

「可是光之子，我的罪到底是什麼？」

「妳會誘使別人陷入負面情緒。」

「為什麼人不能有負面情緒呢？」

「不適當的負面情緒會讓人消極、沉淪、自我放棄、無法進步。這是不道德的行為。」

權俞利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光之子，這是教科書和法條上的答案。我想要知道的是妳的個人看法。」

「……我也是那樣想的。」林允兒回答。

「好吧。可是，光之子，很多時候，負面情緒都不是魅魔創造出來的。妳覺得這些負面情緒源自哪裡？這裡不是天國嗎？」

「人天生就會有各種情緒，但應該要學會節制和克服。」

「那，看來我們不能當朋友，真可惜。」權俞利聳聳肩。

「魅魔想跟光之子當朋友？」林允兒啼笑皆非。

「在魅魔眼裡，沒有那種區別。魔族、光之子、人，都是一樣的。」

林允兒一愣。「是嗎？」

「生命受到威脅的狀況下除外啦。」

「但是妳……」

「我怎樣？」

「沒事。」林允兒似乎打消了原本要說的話，轉而提起其他話題。「妳那天是耍著我玩的嗎？」

權俞利倒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妳會那種高等的傳送術，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使用？」

「那個喔，那個太耗費魔力了。中看不中用的招數。」

「而妳在被我追了那一陣子之後，卻還有餘裕可以用這種招數？」

權俞利皺皺眉頭，注視林允兒。每次被權俞利這樣盯著都沒好事，林允兒於是移開目光，轉頭看台上最後一支表演。

等到舞跳完了，燈光暫時暗下來，權俞利才開始說話。

「光之子，妳那天的風仞用得很好，如果不是妳那天狀況不好，我們還有得打。」權俞利說。「不是妳沒有給我威脅感。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是很猶豫要不要殺掉妳，免得我後患無窮。」

「那妳為什麼不殺？」

「我又不喜歡殺人。應該說，我們魅魔不喜歡殺人。」

「嗯，妳們只是會把人逼瘋而已。」

「看來妳對我們誤解很深啊。過於冷靜難道不也是瘋子的一種症狀？」權俞利放下空了的飲料杯。「總之，我會每兩個禮拜定期對妳施保密咒，妳就自己努力地來抓我吧。如果妳真的讓我沒有選擇餘地的話……到時候我也就只好殺了妳了。我對我的實力還是滿有信心的。」

權俞利從座位上站起來，轉身，然後又回頭：「妳其實很喜歡看我跳舞吧？」

說完就往工作人員專用門走去，由於人潮眾多，還得要左閃右避，順便和熟人寒喧。

林允兒看著權俞利的背影，思緒複雜，本來覺得這傢伙好不容易正經了一點，最後又來那一句，實在很惱人。她突發奇想，既然權俞利對她下咒，那她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於是她盯著權俞利，眼中快速浮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鈷藍色彩。

「隨影」和「窺識」的複合法術。這樣一來，只要她想，隨時都能知道權俞利正在哪裡、想些什麼、做什麼事，而且幾乎不可能被權俞利察覺，除非她在感應時情緒有劇烈波動；但對於林允兒來說，她對自己保持冷靜的功力還算是有點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