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色約定 (Ch.04-7)
金太妍接到權俞利的訊息時,正站在巷口的小商店前喝可樂。
俞利說找到允兒了,不過,想帶她去別的地方走走,不打算先帶她回醫院,所以今天大概沒辦法介紹她給允兒了。權俞利說得很委婉,而太妍也大概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是想去約會吧,這傢伙。
思考一陣子,太妍往允兒家那棟老舊建築移動。只是想去看看環境罷了,雖然已經來過這附近很多遍,大白天親自下來走探還是第一次。
這一區充滿荒涼落拓的感覺,但其實很寧靜,如果不介意那斑駁的牆面和雜亂的電線,倒是個適合隱居的地方。不過,是什麼原因讓林允兒獨自寄身於此呢?
太妍在巷子裡拐來拐去,一方面避開那些黑幫青少年,一方面觀察他們的分佈位置和狀態。這些人顯然還很年輕,注意力和團體協調都很差,即使允兒今天來到這區應該也不會被他們逮到。太妍稍微想想,抬頭看看天空,晴朗得有點刺眼。
她來到允兒住的那幢公寓樓下,猶豫是否要上樓去看看,在開公共門鎖前的最後一刻作罷,轉身離去。
不遠處的巷角有一兩雙眼睛盯著她走掉的畫面。
「這幾天沒見過這個人。」一個大學生年紀的男生說道。
「可是這個人和照片上的不一樣。」同伴回答。「雖然都很正啦!」
「照片上的很正,這一個很可愛。」
「對對對……」
兩人吃吃笑著時,背後忽然傳來兩三下劇痛,像被小石子擊中一樣。
「幹!」
髒話脫口而出,一轉身,兩人的耳朵又被擊中。耳朵的皮膚很薄,這種力道的攻擊一下子就擊破微血管,頓時血流如注。
他們的同夥聞髒話跑來,但是還沒接近就也遭受攻擊。痛感像是剛下雨那般的密集程度一一從身軀傳來,好似對方覺得滿意了之後就會以射擊耳朵的方式做收;他們看到掉了滿地的都是BB彈,但他們連攻擊者的影子都沒看見。有人忍著痛往BB彈射來的方向追去,一拐進巷子裡就遭遇更猛烈的砲火,而且都打在顴骨或鼻樑上,差一點點就會射中眼睛,逼得他們只能抱頭鼠竄。
當他們逃回去與同夥會合時,新一波的攻擊又降臨了;方向和最初的攻勢是同一側,但遠比剛才更加快速。如果剛才是毛毛雨的話,現在差不多是大雨的形勢。
這些沒打過仗、還沒當兵的孩子們什麼也無法想,轉身就逃,更不敢回頭,怕一不小心被射中眼睛就慘了。他們充份將背部暴露出來,而且因為擠在一起逃,所以整體目標變得更大。
金太妍一邊喝著可樂,像散步似的邊走邊開槍,相當愜意。
身上的BB彈全用完時,可樂也喝完了。太妍回到車上,有些失神地望著前方。
回家吧。有點睏。
在金太妍拿小混混當消遣時,權俞利早就拖著林允兒以一種無聲無息的方式遠離了百貨公司那區。
她們坐上計程車,權俞利指示司機要開去哪。除此之外,她們都沒有再說話。
林允兒其實很想要問權俞利剛才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權俞利可以拉著她穿越商圈大道,卻絲毫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包含那些正在監看書店周邊的黑幫們。
或許,是殺手的絕技?
不過林允兒不知道,這並沒有她想像中容易。
消除個人的存在感、盡量融入人群,這的確是殺手必備技能沒錯,任何一個初級的殺手都駕輕就熟。這項技能可以透過暫時改變外型、穿著打扮、眼神、氣質做到。權俞利自己要做很簡單,只是要帶著林允兒一起,就不是那麼輕鬆了。
林允兒不是不會。身為殺手的權俞利立刻就發現林允兒是天生的脫逃專家,她懂得如何偽裝、保持低調、隨機應變,但林允兒有個很大的敗筆。
她長得太漂亮了。
世上美女很多,而且這種事很主觀。然而任誰都會同意,林允兒的五官和神韻不是那種會輕易被忘記的類型。
就像一個演員如果把某個角色演得太出神入化,往後的戲路就可能被定型。除非林允兒要藉由假裝成精神病患或其他失智狀態來掩蓋她本身的氣質,不然很難矇騙有實力的追蹤者。可是這種方法也不可行,一來需要時間,二來,扮成神經病也不是什麼低調的作法。
權俞利望了林允兒一眼,看見林允兒直勾勾盯著窗外,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也就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下車後,權俞利才開口。
「吃過午餐了嗎?」
「還沒。」林允兒低聲回答。
權俞利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她帶林允兒走去一家連鎖咖啡店,但是裡面沒有位子了,於是權俞利說買外帶,去公園裡吃吧。林允兒自然是不反對。
她們坐在公園草坡上吃著麵包配奶茶。林允兒默默想著自己其實不大喜歡三明治,為什麼要點燻雞三明治呢?
可能是剛看到權俞利對店員露出燦爛微笑,一時沒反應過來吧。
奶茶倒是還不錯。
「好吃嗎?」權俞利忽然問。
「嗯。」
權俞利看看林允兒,然後擅自把兩人的餐盒交換。「換著吃吃看吧。」
她們吃得有點安靜,各自遠望不同方向,視線毫無交集。林允兒好不容易配著奶茶解決手上那半個有點乾的三明治之後,伸手拿起權俞利那個餐盒裡的半個可頌麵包,這時權俞利悄悄瞄了她一眼,但由於她看著食物因此沒有發現。
剛咬下就覺得這酥脆的口感不平凡啊。可頌裡夾著火腿和起士,火腿的味道帶著甘甜,即使是醃製品也沒有奪去肉質本身的甜美,比她那份燻雞三明治好多了。
權俞利悄悄勾起一側嘴角上的笑,在林允兒看不到的那一邊。
「這家的燻雞不好吃,太乾。火腿起士可頌很熱門,通常下午三點過後就會賣完了。」權俞利說。
這話說得像是權俞利很肯定林允兒喜歡這份可頌。林允兒不禁多凝視了她一秒。
「妳剛剛咬下去的時候,低頭看了可頌一眼,然後表情有一瞬間放鬆了。」權俞利逕自解釋。「不過吃三明治的時候,從一開始就是皺著眉頭的,雖然不算明顯啦。妳應該本來就不喜歡吃三明治或是燻雞吧?」
「妳怎麼知道的?」林允兒脫口問。
「一半直覺,一半觀察。」
「真是厲害呢。」允兒說著,又咬了一大口可頌。
「所以妳是不喜歡三明治還是不喜歡燻雞?」
「本來就沒有很喜歡三明治。不過這個燻雞肉的確有點乾。」
權俞利笑笑,不再打擾林允兒吃東西。
等到允兒吃完,自發性的把空盒子疊好,她們還是一聲不吭坐在那。林允兒猜想,權俞利大概有點生氣吧。不過,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先開口道歉。
結果,又是權俞利先說話。
「為什麼自己跑掉?」
「我只是……溜出來一下。」
「溜出來也不說一聲嗎?」
「因為,不確定會不會再回去。」林允兒心底有點緊張,加上本來也就沒打算說太多,所以就這樣回答了。
權俞利挑眉:「就這麼不想要別人幫忙?」
「不是……我只是,不確定能不能順利回去。」
權俞利想了想,才意會過來林允兒的意思。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冒險去那裡?」
「我想去拿我的東西……」
「為什麼這麼急?等傷好了再去也行。」或是跟我說一聲,我去幫妳拿不就好了嗎?俞利心想。但她很快認知到,也許林允兒不好意思麻煩她。
林允兒不回答了,只是望著草坪彼端正在步道上散步的人,微微瞇起眼睛。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她的淡漠看起來有些蒼白。
俞利愣愣地盯著那張美麗的側臉,過了一會兒才又輕聲問道。
「還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想先拿回來嗎?」
「不是。」林允兒垂下視線。「我只是想先還妳錢。」
「妳的錢包不是帶在身上嗎?」
「是。不過還有一張提款卡在那邊的背包裡。雖然沒什麼存款,不過——至少可以先還一部份。」
「這個不急。」
「我不想要欠太多。」林允兒的這句話堵住了權俞利。
「……」
「而且,我快沒錢了。再不還的話,以後可能也還不出來。」林允兒又追加一句。
雖然權俞利根本沒有要向林允兒追討這幾天的花費,但她知道說了也沒用。林允兒不想欠人情。可是,以後怎麼辦呢?租屋、吃飯,這些事情都需要錢。就算再怎麼獨立,一時無能為力解決的事就是無能為力。總不能去跟地下錢莊借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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