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四章 白色約定  (Ch.04-4)

權俞利想的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她還沒踏出醫院就很有意識的察覺到自己想要幫助那女孩的心願。該幫林允兒找個新的住處吧？得要安全而且隱私度高的地方才行。不過這樣的房子通常不便宜，林允兒的個性感覺上也不會白白依靠別人；那麼，要幫她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的工作嗎？

大概是因為剛接到新任務的關係，權俞利第一個想到的是拜託帕妮。JESTI集團的大小姐蒂芬妮，平時她們都暱稱她為帕妮；如果是帕妮的話，在JESTI旗下的公司裡替允兒安排個職務應該不是難事。但允兒會接受嗎？

而且，這樣會不會給JESTI帶來麻煩呢？畢竟照允兒所說，黑幫似乎對她鍥而不捨很長一段時間了。

最好、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自己待在她身邊；可是，會不會被當成什麼變態呢？明明才認識沒多久。權俞利一面這樣想著，一面矛盾地開車前往超市，打算買些食材回家。

有什麼地方比殺手的家更安全？

權俞利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

那天晚上她顯得特別沉默，金太妍也觀察到了。太妍夾起一塊煎蛋，故作沒事般和她攀談。

「所以，她還好嗎？」太妍問。

「嗯，」俞利回神，舀了一匙豆腐湯。「槍傷沒什麼大礙，只是有點營養不良，所以多住院休養幾天。」

「她看起來是有點太瘦了。不過黑幫為什麼要追她？」

「這我還沒問，感覺還不適合。但她好像常常被黑幫找麻煩。」

「是嗎？看不出來是會惹麻煩的孩子。」

的確。權俞利看著正在用筷子夾滑溜溜綠豆粉條的金太妍，猶豫著不知是否要把自己在超市遊蕩了一個半小時裡的想法告訴她。

「對了，我有告訴她，我們是殺手。」俞利說。

「……她有什麼反應？」

「一開始是有點不相信，不過感覺上好像滿快就接受這件事，而且完全沒有恐懼的感覺。」

「膽子都被黑幫練出來了。」

「是啊。」

最後她們只多說了這些。

吃過晚餐後太妍回房間去保養手槍，俞利也在自己房間看小說。然而，過了半小時之後書頁仍然沒有翻動；權俞利直勾勾盯著窗外遠方的燈光，怎樣都無法專注。她想找人聊天，但又不知道該聊什麼，或者她不確定該不該和別人聊這件事。

允兒有手機嗎？她忽然想到。於是她發現，原來此時她最想說話的對象，是那個認識還不到三天的少女。

太傻了。權俞利不禁笑自己。

才認識不到三天，居然就想把人家帶回家住？妳在想什麼啊，權俞利？未免太不甘寂寞了吧？

她決定出門去公園裡跑一跑，稍微運動一下，緩解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隔天她仍然去醫院看林允兒，也順便帶了一些新買的貼身衣物和日用品去，搞得像是人家要長期住院一樣。

「這個嘛……其實醫院只能讓妳再住一個星期而已。」權俞利老實承認。「不過這些東西妳出院也還用得到嘛。」

「也對。」林允兒今天自己下了床，倒茶給權俞利。

「在醫院睡得還好嗎？」

「還可以，只是不習慣半夜護士巡房。」允兒告訴俞利，只要有一點動靜，她就很容易驚醒。

「我懂那種感覺。我們以前還是殺手練習生的時候也曾經那樣，隨時都要保持高度警覺。」

「殺手也有練習生？」

「當然。不然妳以為我們生下來就會殺人嗎？」

權俞利開始談論起她的練習生生活。關於訓練地點和組織相關的事自然是盡可能模糊帶過，只說些體能訓練的方式或是野外求生課程，例如鑽木取火或是削竹箭；另外也介紹了好幾種類型的殺手，比如狙擊、下毒、爆破，最噁的還有分屍。

「那妳是哪一型的？」允兒問。

「近身格鬥。手腳就是我最好的武器，不用擔心沒子彈。」權俞利咧嘴笑道。「但我有時候還是會用刀啦，一直用拳頭我手也是會痛。」

「聽起來很有趣。為什麼都沒人來找我當殺手練習生呢？」如果加入殺手組織當練習生，就不會活得這樣狼狽了吧？林允兒這樣想。

同一時間俞利也聽懂她這句話背後的想法。這句話給俞利帶來更多難以言喻的煩惱，讓她忽然覺得自己最近真的很容易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幻想裡。

「這個嘛，其實殺手是很封閉的行業。通常都是家族事業，或者是透過相關業界的人介紹進來的。畢竟這不可能公開招募或海選嘛。」俞利解釋。

「沒有什麼殺手星探之類的嗎？」

「有是有，不過，嗯，除非是孤兒，不然很少會——呃，越界邀約。」

「我是孤兒啊。」林允兒若無其事地說。

「噢……」雖然有這樣猜想過，權俞利並沒有說出來。「一個人，辛苦了。」

「沒什麼。」林允兒喝了點水。「習慣就好。」

「如果妳想的話，我可以教妳一些搏擊或防身術。等妳的傷好了之後。」

林允兒笑了笑，沒說什麼。

在權俞利看來，林允兒真的是個有點難懂的人。若是一般人看起來，只會覺得林允兒是滿有禮貌、與人相處很有分寸、總帶點保留而避免麻煩別人的感覺。權俞利暗自想，如果不是那天自己剛好在她被抓時出現，她們兩人或許也只會像是路人一樣在某個地方錯身而過。

李順圭說的對，權俞利覺得自己是失心瘋了。林允兒越不想讓她幫忙，她反而越不想將林允兒棄之不顧。

雖說人各有命，但是也許……她認識了她，也是命運的一部份。反之亦然。權俞利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