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長路漫漫

 

總部的大集會廳裡坐滿了殺手。組織前幾天發了集會令,所有非任務中的組織成員都要來聽重要命令宣告,任務中的成員也必須使用視訊參與。

幽暗的講台上除了螢幕的光亮之外,就只有一道白金色的光束集中在Narsha身上。

大集會廳是全總部最古典的地方,和那些超現代的裝潢設計完全不一樣,

全採古典希臘式風格,大理石柱使用多利克和愛奧尼亞柱式,廳內是馬蹄形的空間;中央池座除了第一排組織高層幹部的座位,其他是給練習生坐的,殺手們都是坐在兩側的包廂內;包廂共有四層,實習殺手和新人殺手只能待在第一層,二級以上的殺手可以自由選擇二到四樓的座位。

牆上繪飾也不盡相同。除了一幅幅神話傳說和不知名女神的壁畫之外,面對舞臺、左邊包廂最上方的楣樑,刻著來自北歐神話的諾恩三女神,祂們象徵命運,也分別象徵著過去、現在、未來;舞臺右側,和諾恩三女神對應著的是希臘神話裡的摩依瑞三女神:命運的紡織者、命運的決策者、命運的終結者。

智慧與戰爭女神雅典娜的浮雕自然是被供奉在最前面,在舞臺正上方的山形墻上,不論是諾恩三神還是摩依瑞三神的高度都沒有超過祂。祂頭戴戰盔,穿著胸甲和外袍,手持長矛和金穗大盾,盾中央刻著飛翔的勝利女神。

但是,仍然有與雅典娜齊高的聖像。

與雅典娜對立著,在集會廳大門之上的,是狩獵與月之女神阿提米斯。

新進的練習生總是覺得奇怪,為何在滿廳的希臘神祇之中,卻有一整面牆上刻畫著以諾恩三神為尊的北歐女武神。大約過了三個月她們會對前輩提出這個問題,而前輩們不會回答,只會丟給她們一個指北針。

原來那一面牆正好就是大集會廳的正北方。

北歐神話是極少數重視毀滅、沒有永恆的古代信仰之一。一切都會死去,包含諸神,但是除了諾恩三神,因為祂們代表著命運、時間。死去的世界會帶來改變,生成新的生命,如此循環下去。

徐玄當初沒有問過那個關於北牆的問題。她默默推測了應該是方位的關係,後來也從其他練習生的口中證實了這件事。她一直思索的,是這四面牆上最尊貴的六位神祇。

此時她坐在諾恩三神的對面,卻側望著阿提米斯的雕像而若有所思,不過她還是有專心聽Narsha正在發表的內容。

「……如上所言,為了提昇本組織之殺手的戰力,不使各位怠惰偏安,同時也為刺激潛能開發,本組織將不再承辦任何保護任務的委託。意即往後各位所將面對的任務,不論是近戰、槍擊、醫藥、爆破,都將單純的以『死亡』為最終之目的——對啦色誘也是——請不要在這種正經的時候打斷我!

殺手的職務即是殺人,殺手與目標人之間存在的唯一關係即是殺與被殺。我們相信,唯有在認清自身職責的狀況之下,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過去,我們發現……」

然後是一段比官腔更官腔的說法,連徐玄也沒興趣仔細聽了。她的注意力已經大幅轉移到阿提米斯身上。

集會廳內的這尊阿提米斯很特別,祂戴著新月頭飾,身穿長衣,揹在身後的箭袋內裝有箭矢和一把長弓,右手握匕首,左手持有長柄的火炬。

握有匕首的月神,那應該是阿提米斯的黑暗面——暗月與巫術女神黑卡蒂才對。

再看看祂身邊刻劃的聖獸:右腳邊是一頭鹿,左邊是一隻獵犬。按照神話裡,阿提米斯身邊有一頭神鹿,而來自地獄的獵犬是黑卡蒂的守護獸。也就是說,當初這尊神像的設計師將阿提米斯和黑卡蒂結合在一起了。

其實這是合理的。月有陰晴圓缺,月神有光明與黑暗面也不奇怪。光是阿提米斯本身就有很多傳說,現在這樣想起來……

徐玄稍微瞄了一下此時坐在她右手邊的林允兒。

光靠神話不可能解釋人間所發生的事,但是聽說阿提米斯也曾經誤殺過自己的心上人。

然而,林允兒畢竟不是神。不是嗎?

就像之前她用聖鬥士的星座來臆測過未來,最後也沒有答案。就算知道了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或是那些看不見的牽絆,那又怎麼樣呢?

徐玄又偷偷瞥了瞥她左邊雙眼有些空洞的崔秀英,心想自己今天坐的這個位置真奇妙。而且為什麼林允兒的視線要三不五時從她背後擦過去呢?

命令發佈會一結束,崔秀英二話不說就起身獨自離開。徐玄看向李順圭,李順圭也只是聳聳肩。

 

「所以,秀英歐膩會接受嗎?」徐玄好奇地問正在開車的李順圭。對於李順圭剛才透露給她的消息,她感到非常訝異。

「我也不知道,這就要看她自己怎麼想了。」

「不過這還真是神來一筆啊,歐膩。」徐玄感嘆著。「一年前誰想的到會發生這麼多事呢?」

「妳有時候會不會覺得妳的時間運作得比一般人快?」順圭問。她在停紅綠燈的時候想開礦泉水來喝,但是打不開,徐玄接過去一扭就轉開了瓶蓋。

「歐膩也會這樣覺得嗎?」

「是啊。對於很多事情的發生好像都能在短時間裡預見結局,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可是不論過程如何,不管再怎麼努力,最後那個的結果總是無法改變。好像註定的事情就一定會發生。這讓人很無力。」

「不過,這次的事情我是真的沒有預料到。」徐玄有些苦惱的說。「為了愛,真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不管是她們當中的哪一個人,這樣的情感好像都太重了一點。」

「我也覺得。」

一個大弧度轉彎閃過一輛闖紅燈的休旅車,李順圭很快回穩,但是旋即又陷入了車陣裡。

「不過這樣說起來,妳和西卡是沒什麼進展的意思嗎?」順圭問。

徐玄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因為很輕微,李順圭大概沒發現。

「我也不知道。」徐玄回答。「本來我就只是盡我所能陪著她而已。現在她的事業剛要起步,很忙,所以不怎麼有時間孤單吧。」

「這樣啊。」

「歐膩妳和帕尼歐膩又怎麼樣呢?」

這次輪到李順圭覺得彷彿被敲了一下頭,但是她沒表情,所以徐玄完全不知道順圭被她這招反擊擊中了。

「她是個很不錯的人。」回答得顧左右而言他,順圭用一句話帶過,徐玄也不再追問。

兩個謹慎的殺手,在面對這種事時,都顯得很保留。

可能是因為她們知道,感情不像殺人,是無法計畫的。

但是當感情發狠起來,恐怕下手比任何一個殺手都還要殘忍無情吧。

「妳害怕嗎?」李順圭忽然又問。

「怕什麼?」徐玄一時沒意會過來。

「潔西卡。」

「……有一點。」

「她是個自由的靈魂。」

「自由的靈魂?」

「自由的靈魂,會隨著她的心意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李順圭像說故事那樣說著有些飄渺的話。

「我們不也是這樣嗎?」徐玄問。

「我們是因為本性如此才成為了殺手,還是成為了殺手才能享有自由?」

「……都是?」徐玄沒什麼把握。

「是嗎。在我看來,」順圭說。「是因為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才選擇成為殺手,但是卻發現,即使成為了殺手,也無法擁有自由。我們只是愛好自由,但是我們並不自由。」

「那麼,妳說西卡歐膩是自由的靈魂……」

「妳覺得允兒自由嗎?」

徐玄想了想。「不,我不覺得。」

「林允兒和權俞利想要雙方完全的陪伴,最後誰也沒得到誰。潔西卡並不要求妳完全的陪伴,妳好像也不奢求,這樣妳們會有什麼結果嗎?」

「……對我來說,沒有結果,也沒關係……」

「只要她最後有好結果就好了,是這樣嗎?」

「是啊。」

「一陣風,如果過於自由的話,最後會飛向哪裡呢?」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是啊,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李順圭把車子停入帝國飯店的地下停車場。她們下了車,走進電梯。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彷彿就聞到了牛排的香氣。

「您好,請問有訂位嗎?」侍者上前詢問。

Tiffany Huang,六位,另外四個人應該已經在裡面了。」順圭回答。

侍者領著她們進入包廂。餐桌上放著已經開瓶了的酒,帕尼、西卡、孝淵、太妍帶著期盼良久的飢餓眼光看著她們。

徐玄忽然對自己眼前的一切百感交集。

她意識到,現在這個場景,並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她覺得應該沒有人會滿意現在這個結局。

雖然不知道具體答案,但是現在這樣,少了幾個人、多了一種不確定感的狀況,令她也不得不想要停下來靜一靜,想一想這整個旁觀過程所帶來的啟示和衝擊。

愛和自由……即使不是完全相反,但難道不是分歧而馳的兩件事情嗎?

太難了。好難懂。

自從領了大學畢業證書之後,好像就開始變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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