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讓我們走到今天的，不是單純因為想滿足慾望或追求幸福的意念，而是孤獨。

在被孤獨侵蝕之前，自我保護是本能。何況我們是殺手，我們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的在這個名為世界的戰場活著。

其實我可以理解，我真的可以理解，太妍。

當妳對這個充滿虛偽的醜惡世界已經覺得有點徬徨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散發光芒像是天使般的人，妳怎麼會不想在她身邊、成為她唯一認可的人類？

如果今天是妳成為了允兒選擇的人，我可能也會想辦法取而代之。

所以我不覺得我要為這件事而永遠對妳抱持恨意。那太累了，而且也很不可理喻。

可是，我無法再回頭看我和允兒的過去，無法面對在那一夜選擇了妳的允兒，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抬頭挺胸的站在允兒面前。

也許我只是無法承認我輸給妳了，我被放棄了，縱使只有一夜。

還是說其實不只一夜？

不，算了。我不想知道。我沒有辦法承受那些。

我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不僅如此，我連保護別人的能力都不如從前了。我……即使回到了戰場上，還能存活多久呢？

那麼……要就這樣去死嗎？

車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時，俞利轉身扔下一句「來了」，而太妍回頭看的那一秒，她就又走回榮耀岩的前端。

允兒朝岩地邊緣奔去，還沒到達那裡，從森林小徑又竄出另一輛銀色跑車，急甩尾式的把車停在另一邊空地；車還沒完全停住時門就已經推開一點縫，車一停下時金孝淵和徐玄就已經跨出車外了。允兒愣了一下，回神快步走向太妍。

權俞利冷著一張臉看孝淵和徐玄往這裡奔來，伸手拔出腰間的槍指著太妍。

「我叫妳自己來，妳為什麼找了她們？」俞利問允兒。

「不是她叫的！」孝淵大聲說。「妳站在那裡幹嘛？想玩高空彈跳啊？快過來！」

權俞利冷眼望著林允兒，槍口仍正對太妍。「金孝淵，把妳身上的槍丟了，退到後面去，不然我斃了金太妍。小玄，妳也是。」

「說什麼妳！」孝淵想反駁，但被允兒阻止了。

「歐膩，照她說的做吧。」允兒說完，回頭面對俞利。「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妳——」

「照她說的做。」太妍動也不動的低聲說著。她一直注視著權俞利。「不要刺激她，拜託。」

金孝淵和徐玄互相交換個眼神，解開腰間的槍袋，放在地上，倒退了五大步。

俞利放下槍，允兒向前踏了一步，和俞利互站在榮耀岩兩端。

「為什麼這樣做？」允兒問。「妳在測試我嗎？」

「妳想當殺手，不是嗎？這種基本能力應該要有。」俞利把槍收回槍袋。

「妳是考官嗎？」

「只是模擬一下。」

「俞利歐膩——不，權俞利前輩，妳這樣真的很無聊。」林允兒絲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妳要這麼幼稚嗎？也太大費周章了吧？」

金太妍這時伸手輕拍了允兒的背兩下，走到她旁邊。允兒看她，她只是搖搖頭。

「俞利，我不知道妳叫允兒來做什麼。不過她已經到了，如果是什麼測試的話，應該算是通過了吧？回去吧。」太妍慢慢的說，語氣很溫和。「妳想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們回去談。」

「還沒喔，太妍。還沒有結束。」俞利回答。「我剛才說的妳忘了嗎？是妳要殺了我，還是我自己跳下去？」

允兒聽到最後這句話便皺起了眉頭，轉頭看金太妍；但太妍沒說什麼，又往前走了一步。

「殺妳，我做不到。我也不會讓妳跳下去。」

「是嗎？我要跳的話，妳要怎麼阻止我？」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讓妳那樣做。」

「說是這樣說啦。」俞利微微揚起笑意，很輕鬆平淡的笑。「妳果然還是很心軟。殺了我就可以解決一切了，但妳還是做不到。妳這樣能陪允兒走多遠啊？」

「我也……不知道。」

「是嗎？妳做不到的話，讓允兒來吧。」

「允兒……？」金太妍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妳真的要這樣嗎，權俞利？」

「妳還是覺得我在開玩笑？」

「夠了。」林允兒終於忍不住出聲。「妳們到底在說什麼？」

金太妍轉頭看林允兒，說不出口；她再看權俞利，看著權俞利那付無動於衷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怎麼做。

「她說……她想要結束這一切，所以……」

允兒注視金太妍，權俞利也凝視她。她們都在等，但是金太妍始終無法說出來。

權俞利低嘆了一口氣。

「所以，讓我離開吧。」權俞利又往後踏了一步。「成為我死的理由，妳做的到嗎，允兒？」

林允兒靜靜地望著她，靜得一點溫度都沒有，連金太妍都覺得可怕。權俞利同樣沉靜，但是林允兒眼裡的情感顯得比她更無情的多。

「妳，覺得離開就能結束一切？」允兒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彷彿只是單純確認俞利的答案。「離開了，妳就滿意了？」

「沒有什麼比繼續待在這裡更痛苦了。」俞利臉色漸沉。「尤其是看見妳的時候。」

「妳這麼恨我？」

「我不恨妳，我只是沒辦法……再面對妳。」

林允兒別過頭，望向海面另一方，又仰頭看著星河，沉默了兩三秒。閉起眼睛，低頭，再抬起視線時，眼裡盡是俞利和太妍意想不到的憤怒，紅了的眼眶不知道是因為被風吹得乾澀，還是心中的情緒在燃燒。

「……只有妳痛苦嗎？」允兒低聲說，話語裡又狠、又藏著某種壓抑。「我叫妳不要走，不是嗎？妳不記得了嗎？我求妳留下來，哪怕只是那一晚，如果妳在我身邊也好，我想要的不是妳出去為我衝鋒陷陣，僅僅是讓我感到安心就好，就像妳一開始做的那樣。可是妳還是走了。難道不是因為我過於軟弱嗎？只要多給我一點時間也好，讓我不要在孤獨的同時還覺得自己很沒用，覺得自己做什麼都錯，也許我就可以繼續把妳當成我心裡的信念。現在妳居然告訴我，妳想要去死……妳想要讓我在這種處境裡，再多背負一個十字架嗎？這就是妳想要的？既然這樣——」

允兒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從太妍的槍袋裡抽走一把槍。

「那妳就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