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

第三十六章 回歸倒數

桌上的子彈散落著，槍械的零件和林允兒拿來做筆記的幾張活頁紙也陪襯在旁邊。

深灰暗晦的光線從薄薄的紗簾透進來，子彈的金屬外殼凝結著深沉冰冷的光芒。

這個早晨有點濕潤。林允兒睜開眼睛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樣。

她睡得很好，是連日以來最好的一晚，不過卻是在客廳沙發上睡的。本來只裹了毯子，後來有人抱出大棉被來給她蓋了。藍色大棉被像商店街裡的點心攤會賣的棉花糖一樣，很輕很軟，但蓋起來卻很溫暖，還有淡淡甜甜的花香味，令人很放鬆。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棉被一定是金太妍替她蓋上的。允兒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見金太妍也蓋了條小毛毯，窩在沙發和木桌之間的地毯上睡覺。

她對我是真的很好。允兒居高臨下的望著金太妍，靜靜這樣想著。

然後又看看桌上的槍和子彈。昨晚吃過飯之後她們就一直待在客廳裡，一開始是她主動問太妍關於槍術和槍械的事，後來就像聽床邊故事一樣，只不過她是躺在沙發上，太妍坐在地板上說給她聽。

太妍的那三把槍裡，她一眼就看中了那把「烏法」。她喜歡烏法的外觀，覺得烏法特別帥氣。

太妍說，烏法是一把能帶來幸運和守護的槍；烏法，救過她和俞利一命。

那年她和俞利剛成為搭檔沒多久，接到一場國際殺手聯盟的邀請任務。一月隆冬，在西伯利亞追殺一名同時具有軍方和黑道背景的軍火商——瓦西里‧沃爾沃夫。首先她們在韓國跟監沃爾沃夫兩個禮拜，摸清他的習慣，等他離開韓國後，才轉由蒙古、哈薩克、俄國的殺手繼續追蹤。執行計畫出來之後，她們假扮成自由旅行的背包客，由蒙古烏蘭巴托進入俄羅斯，從貝加爾湖畔烏蘭烏德開始暗中盯著乘坐火車向西方前進的沃爾沃夫。

按照事前的共同策劃筆記來看，這些國際殺手安排了至少三十個擊殺據點。其實她們有好幾次機會可以下手，但是礙於氣候可能造成撤退不易，放棄了好幾個擊殺點。不僅是她們兩個，就算是來自俄國的主場殺手也是一樣。

錯過伊爾庫次克的出手時機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機會能行動。暴風雪讓整個過程變得更艱難，沃爾沃夫身邊的保鑣顯然也都是特種部隊出身。太妍和俞利就親眼看見他們如何處理掉一對俄國殺手、一對哈薩克和烏茲別克殺手。那四名殺手的屍體可能甚至不會被發現，因為荒涼的西伯利亞大雪將會掩埋一切。

即將到達新西伯利亞之前，她們嘗試過發動一次攻擊，但是只造成火車停擺三十分鐘，以及神不知鬼不覺除掉兩個保鑣。這已經是當時全團隊裡最成功的一次襲擊。俄國警方的意外介入使俞利太妍無法繼續下去，好在她們的偽裝仍然沒有曝光。

俞利從鄂木斯克開始高燒不退。嚴寒的氣候、長期保持高度緊繃的精神狀態，都對她的身體造成超量負擔。不過太妍知道，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那些。那時俞利還沒有從秀英離開她身邊的打擊恢復過來，參加這次聯合任務是很不恰當的選擇；這趟長途之旅是俞利對自己的放逐，遠離心中的痛苦，但是那疼痛和孤獨仍然是那麼揮之不去。

在庫爾幹時，由於團隊裡有人過於心急，整個暗殺計畫宣告失敗，轉為不計代價的追殺型態。當然，沃爾沃夫也不會維持本來那種低調的移動方式。基本上從庫爾幹開始，這就是一場雪地大逃殺。沃爾沃夫的人馬從秋明和車里雅賓斯克趕來護駕，車里雅賓斯克又有一批等著殲滅殺手團隊的幫派份子。聯合殺手們在車里雅賓斯克腹背受敵，傷亡慘重；而沃爾沃夫則持續向西奔逃。

即使病重，權俞利也絕不願當個拖油瓶。她在車里雅賓斯克用臨時做的簡易瓦斯彈成功幫助殘存的隊友們逃脫，並且和太妍壓陣阻殺敵人，再全速追趕前方的盟友和更前方的敵軍。

然而她們沒有追上隊友。應該說她們零零星星追上了垂死邊緣的隊友，而沒追上的那些就是已經不需要追了。沃爾沃夫大獲全勝，在西伯利亞他有用不完的軍火供給，烏法更是他的秘密倉庫之一。在烏法充分補給戰力之後他反過來設局給那些殺手，利用己方對地形氣候的熟悉度，還有對方急需藥品和武器的心理，大刀闊斧剿滅了不擅長正面火拼的殺手們。這些殺手甚至連烏法街區都還沒踏進一步，就在郊區公路旁曝屍荒野。

拖著越來越沉重疲乏的身體，不用沃爾沃夫來，俞利自己都會倒下去。雪是多麼的美麗，但此刻，它們是多麼寒冷，多麼殘忍。太妍記得俞利縮在一節廢棄火車廂裡，把身上僅剩的子彈、電池都掏出來塞給她的畫面。

「交給妳了，神槍手，趕快回去找救兵吧。讓我在這裡睡一下。」權俞利閉著眼睛微笑說。

「笨蛋，這裡跟冷凍庫一樣，妳以為妳是冷凍肉嗎！」

「好像拍恐怖電影喔哈哈哈……」

「妳這樣我哪有臉回去啊！」

「除了爸爸媽媽和哥哥，也不會有人掛念我啊……」

「妳——」

「不是妳的錯，哈哈。」俞利依舊閉著眼。「跟她說，不要再哭了，哈，不要……」

到這裡，允兒中斷了她對昨晚那故事的回憶。

她知道那個「她」指的是崔秀英。雖然她早已理解權俞利和崔秀英那段共同的過去，她也並不厭惡或是排斥崔秀英，但是此刻她就是沒有辦法接受權俞利身邊的其他女人，不論是過去、未來，尤其是現在。

有必要好好思考一下這份感情究竟應該要繼續發展還是就此中斷。可是在那之前，先讓她把自己的防衛和武裝確認好，滿足身心的所有需求，因為她必須療傷。

那一顆受傷的心，不願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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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文附上西伯利亞鐵路圖，大家可以對照著文章看。

我最近會有點忙，啟程的日子近了。會盡可能維持發文或回覆，但如果真的延遲的話還請多包涵。

定下來之後再和大家好好聊聊。晚安。